“不,不,求您告訴我……”薑左涕淚橫流,苦苦哀求。


    “那好吧,”少年認真道,“解藥就是,多喝熱水。”


    在一邊的青蚨微微一震,瞳孔不可置信地睜到最大。


    “胡說,怎麽可能,我不信、我不信……”薑左咆哮著,咆哮著,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夕陽落下,冷風吹拂,青蚨給小殿下披上披風,低下頭,認真地係好頸邊的係帶。


    蕭君澤伸手摸了摸青蚨的臉蛋,壞笑道:“青蚨,有沒有覺得你家殿下深不可測?”


    青蚨手指頓了頓,目光有些遊移,不太確定地道:“您可以先告訴我……算了,您,還是別讓我知道吧。”


    “哦,為何?”蕭君澤驚訝地。


    青蚨係好了帶子,站起身:“會睡不著。”


    他認真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情就行了,知道太多,會不快樂。


    蕭君澤輕哼一聲,給他解釋道:“青蚨,人要是不愛喝水,腎會出問題的,要是再喝酒吃肉熬夜,問題就會更嚴重,你記得,平日一定要多喝水。”


    痛風不會死人,但薑左這明顯是結石憋成了腎炎,後期的大量酒和湯藥,加重了腎髒負擔,最後變成尿毒症,在這個時代,是頂頂的絕症。


    “知道了。”青蚨點頭,然後出門,吩咐院外的兩兄弟,把薑左的屍體收斂了,停棺三日後下葬。


    許家兄弟明顯是聽到典簽死前咆哮的,但兩人都像什麽也沒聽見一樣,低眉順眼地把典簽屍體連輪椅一起抬走了,走的速度還非常快,最後跑了起來。


    蕭君澤笑出聲來,迴到自家院裏。


    青蚨低聲道:“殿下,如今典簽去了,直衛是咱們的人,正是離開的時候啊。”


    “不急,還差一步。”蕭君澤坐在桌前,繼續拚接自己的小玩具。


    青蚨看著那些一個個圓滾滾的鐵疙瘩,不能理解,但也沒再追問。


    蕭君澤則是將引線加入鐵殼中,用小稱認真地稱量了旁邊的黑色粉末,小心地添加進去。


    按書裏記載,七月時,他就會被立為新帝,被帶迴都城中,開始正文的劇情,而北魏聽說南朝內亂,人心不穩,也立刻率大軍南下,雙方在淮河一線打了快一年,最後北朝退兵。


    北朝在馮太後改革後,清點了戶籍,設立了五家立一鄰長,五鄰立一裏長,五裏立一黨長的三長製,所以,他如果隨便逃去北方,戶籍很難隱瞞,他也不想當個難民一樣跑過去。


    但戰爭是秩序的天敵,隻要大軍在淮河戰上一場,淮河兩邊必然十室九空,他在這些地方冒領一個戶籍再容易不過了,而且還有可能混一個黨長裏長當當。


    至於什麽投奔孝文帝,那是騙許家兄弟的。


    北魏一朝,民族矛盾極為尖銳,南逃的劉宋王族宗室被鮮卑權貴各種欺辱,當眾撕衣服、咬手啃身子這種事甚至上過了史書,可孝文帝卻管不了隻是假作不知,畢竟鮮卑貴族才是他的基本盤。


    他這身體可是海棠文主角,需要時刻注意劇情慣性,要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未免貽笑大方。


    他如今需要的是自由,所以整活都是圍繞著這一個目標進行,先把這事做成了,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第13章 危險


    第二天,清晨。


    蕭君澤還迷糊未醒,便聽到院外有喧嘩之聲,他頂著一頭呆毛,出門看出了何事。


    就見一名女道士正被許等直衛圍著,單方麵地爭吵不休。


    “我當初答應讓為典簽治病,就是因為他願意由我給他處理後事,是以,我帶走他的靈樞有何不對?”那女道一甩拂塵,神色淡然,麵帶微笑,手裏的書信展露,帶有典簽薑左的印鑒。


    “一派胡言,斂骨哪裏需要開膛破腹,你分明是在淩辱屍骨,”許大禁衛一臉義憤填膺,“你這些日子在莊子裏各處墳地徘徊,肯定就是為了這裏屍骨!”


    “這是徐州,連年征戰之地,哪裏不是白骨露於野?我要屍骨,何必耗費體力,去開墳掘墓?唉,爾等無知之輩,不懂求真尋理,才會覺得我想查探典簽死因有錯,看你如此心虛,莫非是你做的?”


    “胡、胡說,你有何證據?”


    “若真是沒有隱情,你倒是抬頭看著我說!莫要做那心虛不言之態!”女道士牙尖嘴利,把許家大哥懟得快抗不住了。


    好在他慌亂抬眼時,看到救星:“殿下來了,殿下來了!”


    然後許大便立刻狂奔過來,給小殿下講事情經過,就是許在巡邏時,發現這女人居然私下打開典簽的棺木,將其開膛,將各種內髒如殺豬一樣放在竹篩上。


    兩兄弟質,這女子卻說是典簽早就答應好的。


    蕭君澤輕聲道:“安靜!”


    他微笑著走到那位女冠眼前:“不知道長如何稱唿?”


    “小道魏知善,號存真,見過臨海王殿下!”女道士魏知善,恭敬地行了一個稽首禮,謙和道,“典簽曾有言於小道,若是身死,讓小道尋其遺體,探查究竟,若能查出,便焚於他知曉。”


    蕭君澤點點頭:“那道長可有發現?”


    魏知善遺憾搖頭:“隻探查出典簽腎中有許多石子,比尋常人更加腫大,確是因病而故!非外力所為。”


    蕭君澤認真地看著她,微笑道:“道長倒是有幾分學識,此乃是非之地,道長既然已經知曉,便早些離去吧。”


    “謝殿下指點!”魏知善又恭敬行禮,緩緩離開,隻是看著殿下離去的目光,帶上幾分探究。


    ……


    處理這點小事後,蕭君澤迴房洗漱一番,換好衣服,這才招來許家兄弟,問讓他們打聽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


    許琛答道,這淮河一帶,最多的便是水匪,他們以小船舟楫縱橫淮水之間,搶掠過往商戶,平時則居於淮水沙州的大片蘆葦叢中,官府偶爾圍剿,但流民太多,剿之又生,是以便懶得理會了。


    離鍾離城最近的,是一個頭領叫魏行之的水匪,有數十烏篷小船,其眾以船為家,生老病死,皆在船上。


    再下遊遠一點的,有個姓楊的山匪,搶劫去徐州的客商。


    至於上遊壽陽一帶,則沒什麽大的匪類,有也是那些大將軍私下豢養,掠奪以充軍資的。


    蕭君澤看了一眼他們畫的那如簡筆畫一樣的草圖,摸了摸下巴:“我覺得這楊氏的山匪就很合適,咱們就占這地如何?”


    這是他和許家兄弟說好的,先不直接去北朝,而是尋個水匪盤踞之地為基,略做休整,打聽好沿岸北朝哪些是漢人官吏,再過去。


    會這樣做,是因為兩兄弟打探到,北魏皇帝拓跋宏已經在淮北一帶大舉囤積物資,準備南征之役,而他們對岸正是北魏占據的半個徐州,這裏的鎮守的將領叫劉昶,正是當年劉宋王朝逃過去的王族,和蕭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咱們先找一個地方落腳,等北魏皇帝南下時,君臨淮水之時,再上前投奔,便能平步青雲,”蕭君澤給兩兄弟畫起大餅,“小不忍則亂大謀,行事萬不可心急。”


    “可是小殿下,若要離去,需得趕快,若又有一位典簽上任,咱們怕是就跟不了你了。”許提醒道。


    蕭君澤當然也知道這點:“那好,你們便先帶一隊親信兵馬,去將那隻山匪剿滅了,迴頭賞賜從府庫中出。”


    許琛領命退下,那些流民山匪,在他們這些禁軍麵前,不可能走過兩個迴合。


    揮退許家兄弟,蕭君澤走到一邊,翻看起了梁園的賬本。


    這年代的賬本,是收入支出都一筆筆記錄,未有分開,看起來很容易,蕭君澤都不用筆,心算就能大致計算出消耗。


    這次來北徐州,朝廷給他派了一千禁衛護送,其中有七百人在送達後便迴都城,剩下這三百人,相當於是他典簽的私兵部曲,朝廷有需要時,聽典簽指揮,看押親王,如果遇到敵人,就是保衛王族的親兵。


    但這三百禁衛,到如今,滿員的隻有兩百人另外一百人,護送絲車前去京城邀功,還未歸來。


    這幾個月,薑左的病越發嚴重,便挪用了大量府庫軍資,用以尋訪名醫,還專門給佛寺捐了近千的銅,同時還打點上下,想要在臨海王被處理後及時跳上新船。


    “殿下……”就在思考時,許有些焦急地衝進來,“朝廷來了消息,要立您為新帝,讓大將軍蕭衍來護送,您真的不快點離開麽?”


    自古廢帝的下場都是極慘,被終身囚禁都已經算是好歸宿了。


    “許統領,”蕭君澤轉頭看他,溫和道,“你有父母妻兒嗎?”


    許怔了一下,低聲道:“沒有啦,我老家在錢塘,六年前,唐寓之起兵造反,朝廷派軍鎮壓,我和阿弟被征丁,叛軍去了我們村,我和阿弟歸家時,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啦。”


    當時來鎮壓的朝廷軍隊是周奉叔的軍隊,他們倆便從了軍,後來周奉叔當了禁軍統領,他們也入了禁軍。


    蕭君澤沒讓他繼續迴憶,又問道:“那你的部下呢?”


    “他們當然有,”許摸了摸頭,有些憨厚地道,“還記得您頭一迴送軟甲那小兵麽?他就是在梁園裏討的媳婦,他家裏的已經有了身孕,他還說要把那件軟甲當傳家寶,給兒子呢。”


    “所以啊,”蕭君澤歎息道,“你沒法帶他們一起走。”


    許臉色頓時僵住。


    他也明白,如果就這麽走了,這兩百人肯定會被問罪。


    “所以,等蕭衍來了,咱們再走,”蕭君澤淡定道,“有他在,咱們走了,責任在他,不然,這莊園裏的民戶兵卒,個個都沒有活路。”


    許沉默了,半晌,才道:“小殿下,您顧自己都已經很艱難了……”


    “倒也沒有……”蕭君澤安慰道。


    “有!”許有些固執地打斷他的話,“我覺得,您不怕危險,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這麽明顯麽?”蕭君澤失笑,“那是錯覺,放心吧,另外,磨坊那邊修繕完了,你陪我去看看。”


    許有些不滿意殿下轉移話題,但還是恭敬地應了。


    蕭君澤便走出房門。


    許忍不住想,小殿下,若真的是皇帝,該有多好。


    ……


    梁園修築在淮河之畔的一處河穀之中,有一條匯入淮河的支流小河,不過這條小河早就被當初的郡守以堤壩截留,並在堤壩上修築水車磨坊。


    魏晉時代已經有了不錯的水利工程學,可以以水推磨、以水冶鐵,於是世家大族們紛紛在江南的大河小溪上圍堤建壩,讓河道處處於堵。


    蕭君澤改進的大絲車也坐落在這裏,他改進了扇葉,提高了水力效率,新做的絲車高有兩米,有三十餘個紗輪,能同時容納十餘名女娘在此索緒抽絲,這種大絲車出現於北宋年間,是在北宋繁華的商品經濟中催生出來的高效機器他當up主時複原過這東西時,當時彈幕全是罵北宋三狗的,感慨明明已經出現工業紡機的前身了,就差一點。


    看了一會絲車,發現女娘們都在喜悅地抽絲索緒,他便不再打擾,從水壩的房間中走出,看著壩上那平坦如鏡的小湖,湖上的兩岸有綠柳成蔭,湖麵有大船一艘,小舟數個,供人賞玩。


    隻是有堤壩在,大船小船都無法順水而下,進入淮河。


    “東西埋在哪的?”蕭君澤轉頭問。


    “您說您給的那個黑土粉嗎?”許指了一個方向,“都按您的吩咐,埋那裏了。”


    “嗯,很好。”蕭君澤仔細上前檢查後,拍拍手,道,“這幾日,你需得跟我緊些,明白麽?”


    許不明白為什麽,但點頭道:“明白!”


    蕭君澤點頭,順手在河提上摘了一節柳枝,迴到居所,插在瓶中,與先前王郡守那摘的梅枝,放於一處。


    他凝視數息,不禁莞爾。


    不怕危險?嗬……也不算錯。


    第14章 可憐


    “殿下,這樹枝早已枯死,你為何還要將它放於瓶中?”一邊的青蚨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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