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氣煞我也!”


    李存孝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前腳剛擊敗了李茂貞,後腳就有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把皇帝擄走了,霎時間氣得額頭綻起青筋,忙伸手抓住一個潰兵,厲聲道:


    “究竟是誰,竟如此卑鄙無恥,爾等可看清楚了?”


    那潰兵哆哆嗦嗦道:“對麵和咱們一樣,並未打著任何藩鎮的旗幟,不過看他們穿的甲胄,恐怕是梁國的兵馬無疑,總數應該不下五千。”


    “又是朱溫,這千刀萬剮的草寇賊子!我遲早要替義父斬下對方頭顱!”


    李存孝鬆開雙手,越想越氣憤,轉頭對身後的士兵道:“皇帝絕不能被梁國奪走,你們留下幾個人,繞道昭義軍,迴晉陽向節帥請援,其餘人隨我一起追擊,一定要把李官家搶迴來!”


    “遵命!!”


    沙陀騎兵們,好不容易浴血奮戰,將鳳翔軍殺敗,而今得知梁國人拐走了皇帝,心中同樣怒火中燒,聽了李存孝的命令,當即翻身上馬,與對方一起追趕敵軍。


    …


    與此同時,虢州官道的另一側。


    梁國慈州刺史張存敬、絳州刺史朱友謙,統率五千精騎,挾持著皇帝李曄的車駕,快速疾馳,想要在李存孝察覺之前離開陝州,渡河北返。


    由於梁軍著急趕路,馬車內,皇帝李曄與何淑妃飽受顛簸,各自嘔吐不止。


    何淑妃哭著道:“官家,您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如何卻淪落到被人搶來搶去,仿佛貨物的境地?早知今日這般顛沛流離,當初咱們還不如一直跟著韓建、晉暉他們,也不至於和裕兒骨肉分離。”


    對於當初在衛州城門出逃之事,李曄心中其實也隱隱感到後悔,但聽到何淑妃埋怨,他頓覺自己皇帝的尊嚴被冒犯了,挺起身子訓斥道:


    “你個婦道人家,懂些什麽……不管怎麽說,這些藩鎮官員現在肯爭相迎奉朕,說明他們心裏仍把朕當作皇帝,隻要朕還是皇帝,將來總有辦法重迴長安,中興大唐。”


    何淑妃抹了抹眼淚,繼續道:“那裕兒怎麽辦,還有官家的兩位皇妹,他們幾個跟著韓建、晉暉,如今也不知去了何處,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臣妾也不想活了。”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李曄沒好氣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被韓建等人送到魏藩,向齊慎邀功請賞去了。那魏藩的齊慎雖說囂張跋扈,素來沒把朝廷當一迴事,但他畢竟出身名門,得知裕兒的太子身份,應該不會與裕兒為難,怕隻怕……”


    “隻怕什麽?”聽到自家兒子不會有事,何淑妃稍稍放心,接著追問。


    李曄歎了口氣道:“眼下朝廷的儀仗節鉞、文武百官,全都被韓建那幫奸佞送到了汴州,裕兒也落在齊慎手中,怕隻怕這幫人會奉裕兒為新天子,遙尊朕為太上皇,就如當年靈武肅宗皇帝故事。”


    當年安史之亂爆發,潼關失守,唐玄宗李隆基帶著文武百官和太子李亨逃離長安,準備前往川蜀。結果李亨走到半路,私自脫離隊伍,帶著兩千禁軍走到靈武郡自行登基,遙尊唐玄宗為太上皇。


    聽了李曄的話,何淑妃先是呆了呆,隨後低聲道:“官家,自你登基為帝這兩年來,臣妾跟著你,未曾享受過幾天皇後的尊榮,倒是飽嚐種種辛酸苦楚,今日被權臣欺淩,明日被藩鎮爭搶,好不淒涼。”


    “以臣妾拙見,這皇帝的位子,未必真有那麽好坐,官家就是讓給裕兒其實也未嚐不可,反正裕兒是官家的兒子,子承父業天經地義,屆時臣妾陪著官家遠離廟堂,做一對安穩夫妻,豈不更好麽?”


    “住口!一派胡言!!”


    聽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李曄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忍不住伸出手,重重打在對方臉上,邊打邊道:


    “朕繼位至今不過兩年,你就如此急不可耐,要朕退位了麽?國賴長君,裕兒隻是個四歲小兒,就算朕真讓他承緒大統,他也隻會成為別人手裏的提線木偶,大唐江山交到他手裏,莫非還能延續下去嗎?”


    何淑妃被李曄連摑幾掌,臉上泛起血絲,心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跪在馬車內,邊磕頭邊哭泣道:


    “官家恕罪,官家恕罪,方才是臣妾失言,臣妾再也不敢了。”


    李曄慢慢停止了手中動作,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低頭望著正在哭泣的何淑妃,心如死灰道:


    “起來吧,朕不怪罪你,其實你剛剛說得也沒錯,如今這九州天下,還有幾個人真心把朕當作皇帝呢……讓裕兒做皇帝未必不好,將來史家錄事,大唐總歸不是亡在朕的手裏。”


    何淑妃聞言,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時,馬車車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一名身長八尺、武將打扮的男子,站在車門前,向車內二人屈身行禮道:


    “臣,絳州刺史朱友謙,拜見陛下、娘娘。聽聞數月前朝廷生變,有奸賊宵小挾持陛下與娘娘離京,臣與慈州刺史張存敬,特奉梁王令旨,前來迎請陛下、娘娘渡河北上,暫時駐蹕蒲州,以圖日後興複。”


    李曄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現在是被朱溫麾下的將領控製,暗暗咽了口唾沫,臉上帶著言不由衷的笑容道:


    “朕就說是誰如此忠心國事,派兵一路扈從拱衛,原來是梁王的兵馬。梁王真是我大唐百年罕見的忠臣啊,當年先帝賜梁王名為‘全忠’,真是恰如其分。”


    此時梁軍尚未進入安全地段,朱友恭沒空聽李曄廢話,忙打斷對方道:


    “陛下,河東逆胡李克用,一向暗藏禍心,對方聽聞聖駕在陝州,遣其爪牙李存孝領兵南來,欲劫持陛下。如今形勢危急,還請陛下和娘娘暫離車輿,與我等同乘快馬,早日渡河北上,免得被追兵襲擾。”


    梁國與河東交戰已有大半年,對於河東大將李存孝的勇猛,梁將朱友恭、張存敬等人都是領教過的。


    為了確保皇帝能安全送到自家主公手中,朱友恭和張存敬略作商議,決定由朱友恭帶領少數騎兵,保護著皇帝與何妃騎馬先行,張存敬則率領其餘主力,留下來與李存孝對抗,拖延時間。


    “好吧……”


    聽到朱友恭讓自己下車騎馬,李曄毫無辦法,隻得點頭答應,接著道:“淑妃素來體弱,倘若她一時跟不上,你等不要與她為難,朕隨你們及早渡河就是。”


    朱友恭望了一眼何淑妃,答應道:“官家放心,娘娘若跟不上,臣留下些兵馬保護娘娘就是。”


    李曄得到對方承諾,這才與何淑妃一道下了馬車,隨眾人換乘馬匹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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