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來到傍晚,天色昏黃,晴了一天的雪,又開始斷斷續續地下了起來。


    獨山腳下,持續了三四個時辰的藩鎮大戰,至此終於接近尾聲。


    “怎麽迴事,這幫人……究竟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平盧軍先鋒兵馬使張蟾,手握佩劍,站在一片高地上,望著周邊殘損破敗的戰旗,受傷流血、癱倒在地的戰馬,以及成群成片、身上被白雪覆蓋的死屍,心中一陣絕望。


    此時此刻,張蟾指揮的三萬平盧、天平聯軍主力,已然灰飛煙滅——超過三千人當場戰死,另外有六七千人身受重傷,剩下的兩萬士兵,則絕大部分都做了俘虜。隻有少數幸運兒,跟著盧弘、朱瑾兩人逃出了戰場。


    由於葛從周一開始的布置就是在針對張蟾,所以對方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天意如此,非戰之罪……”


    望著身畔的親兵,為了保護自己,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那張蟾苦歎一聲,知道局勢已經無力迴天,徘徊了一陣,最終舉起手中佩劍,仰天自刎。


    葛從周率兵來到高地,本打算生擒張蟾,看到的卻是對方的屍首。


    “也是條好漢,安排幾個弟兄,將他收殮入葬吧。”


    見此人寧死不降,頗有古將之風,葛從周不由得心生敬佩,於是命人厚葬。


    戰場的另一邊,齊慎在五百名親兵的護衛下,此時已經與謝彥章的四千殘兵會合,正在騎馬向葛從周這邊走來。


    葛從周見了齊慎,忙拱手下拜道:“公子,末將來遲,叫公子受驚了!”


    “葛大哥何出此言。”齊慎聞言,忙翻身下馬,一麵伸手將對方攙扶起來,一麵溫聲道:“我齊慎能有今日這些成就,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功勞,都是葛大哥你為我立下的。”


    齊慎的這番話,絕不是故意恭維對方。


    事實上,齊家軍目前最能打的一批將領,多多少少都跟葛從周有關。


    張歸霸和霍存,二人都是葛從周的義弟,謝彥章也是葛從周的義子,而王彥章則是因為謝彥章的提拔,才出現在齊慎的視線內,繼而受到重用。


    至於張居言和劉知俊,這二人和葛從周的關係,雖不如前麵幾位那麽親密,但他們心中對葛從周也都十分敬重。


    “公子萬萬不要說這樣的話……”


    天可憐見,齊慎方才那句話,絕對是發自內心地稱讚葛從周,然而葛從周卻從中聽出了別的意思,趕忙彎下身,再度拱手作揖。


    “從周起於微寒,當初身陷賊營,幾乎鑄成大錯,是公子青眼相待,格外拔擢,從周才有今日……公子吉人天佑,起兵不至數載,便成朝廷之柱石,從周能追隨公子左右,已經心滿意足,並不敢有半分居功之意,望公子明鑒。”


    “葛大哥,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


    齊慎心中哭笑不得,隻得又一次伸手去扶對方。


    平心而論,先前因為自己身陷重圍,而葛從周又久久不出現,齊慎心中的確懷疑過對方的忠誠,但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開什麽玩笑,在原來的曆史上,連朱溫那種殘暴多疑的人,都從來沒有懷疑過葛從周,自己難道連朱溫都不如嗎?


    “葛大哥,你放心,我與你年紀雖然相差一甲,但心中向來敬你如兄,我相信你絕不會做出任何對我不利的事。”


    齊慎一麵伸手將葛從周扶起,一麵喟然長歎道:“如今正是洶洶亂世,海內沸騰、四方多難,我齊子謙雖有平賊攘逆、澄清玉宇之誌,奈何三尺微命、才輕德薄,欲立豐功偉業,如何離得開葛大哥的輔佐?”


    “但願你我主臣二人,能攜手共進、生死相隨,異日青史垂名,亦能在同一本史冊之中。”


    齊慎這番話說得真情實意、動人肺腑。


    葛從周聽罷,不由得鼻頭發酸,眼中隱隱含淚。隻是他秉性剛強,不願在眾人麵前作此兒女之態,忙轉過身擦了擦眼睛,沉聲道:


    “得聆公子此言,末將雖死何憾?”


    見對方如此,齊慎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


    “什麽,我軍大敗?!”


    天將入夜,大雪皚皚。


    天平軍節度使曹存實,飲了一整日的酒,正在營中昏睡,突然被幾名親兵叫醒,隨即被告知平盧、天平聯軍戰敗,朱瑾率領殘兵迴營的消息。


    聽聞此事的曹存實,心中頓時憤怒不已。


    “該死的朱瑾,我把天平軍那麽多兵馬交給他,竟給我打成了這個樣子,當本帥的軍法是擺設嗎?”


    對方此時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第一時間想的,是如何懲處打了敗仗的朱瑾。仰頭望去,正好看到朱瑄火急火燎地從帳外走了進來,立刻開口訓斥道:


    “朱瑄!你堂弟朱瑾吃了敗仗,折損了本帥那麽多兵馬,該當何罪?”


    朱瑄和朱瑾互為堂兄弟,曆史上二人的關係還算不錯,後來都成為了一方軍閥。


    見曹存實打算責罰自己堂弟,朱瑄忙抱拳道:“節帥,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趁感化軍還沒有殺過來,咱們快撤兵吧!”


    “撤兵?”


    曹存實聞言,呆了呆,忙反問道:“咱們和平盧軍不是有六萬大軍嗎,這才打了一仗,何至於就要退兵了?”


    這曹存實隻顧著飲酒作樂,連自己先前派出去了多少兵馬都不清楚,還以為白天這一仗,損失得並不嚴重。


    “節帥,咱們兩軍損失的兵馬,加起來已經超過三萬,如何還能再戰?”


    朱瑄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提醒對方道:“那平盧軍節度使王敬武,早就帶著他的人跑了!!”


    “什麽……這個不講義氣的東西,要逃跑也不跟本帥打聲招唿。”


    曹存實聽到這裏,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忙帶著討好的語氣對朱瑄道:


    “朱將軍,你趕快下去傳令,全軍拔營,咱們先退到兗州城去……不,不,咱們直接迴天平軍,不插手泰寧軍的事了,那宋氏答應的幾座縣城,我也不要了。”


    “是。”


    朱瑄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這次曹存實之所以率領天平軍出征,朱瑄和堂弟朱瑾,沒少從旁攛掇。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兄弟倆自然也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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