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當陽,風雪漸霽,天氣慢慢晴朗。


    “啟稟公子,謝將軍他們來了,背後還跟著數萬追兵!”


    魯橋鎮南側,獨山山腳,一片茂密的雪鬆林內。齊慎與葛從周正在舉目遠眺,耳畔忽然傳來斥候的聲音。


    “沒錯,果然來了不少!”


    葛從周眼神不錯,遠遠便望見山腳下,旌旗蔽空、煙塵四起,映著日光的甲胄、黑壓壓的人影,差點沒把整個道路鋪滿。


    齊慎亦踮著腳看了一陣,他的眼神不如葛從周,有些看不真切,心道將來有機會,自己得試著造幾副單筒望遠鏡出來——沒有玻璃製作鏡片,可以用水晶代替。


    那東西原理簡單,而且對於行軍打仗有很大的用處。


    “公子,敵軍停下來了。”


    葛從周望了一陣,神情凝重道:“隻怕對方已經有人猜出來,咱們在這裏設下伏兵了。”


    齊慎點頭道:“這倒不奇怪,彥章他用八千多人,把幾倍於己的敵人引到山腳,對麵領兵的隻要腦子稍微正常點,猜也能猜到咱們有埋伏。”


    葛從周伸手撫了撫胡須道:“既然如此,咱們幹脆全軍下山,與對方決戰。對方一路追殺到此,此時定已疲憊不堪,我軍養精蓄銳的這麽久,正好一鼓作氣,將他們擊敗!”


    “不。”齊慎眯了眯眼,搖頭道:“我要的不是擊敗,而是全殲這幫家夥,就算不能全殲,至少也要殺傷大半……我要讓天平軍節、平盧軍的人領教領教,招惹我姓齊的是什麽下場!”


    “葛大哥,待會兒本王親率兩萬弱卒,下山與彥章會合,迎戰對麵大軍,你率領剩下兩萬精兵,繼續潛伏在山中。”


    “屆時兩軍戰至焦灼,不管是我方落敗,還是對方落敗,必然都是兩敗俱傷!葛大哥你抓住機會,立刻揮師下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對於插手泰寧軍內政的天平軍和平盧軍,齊慎心底是非常痛恨的,要是沒有這幫人替那宋氏母子張膽撐腰,自己當初也不至於落得那麽狼狽的結果。


    正因如此,這次他才打算以自己作誘餌,準備將這幫家夥全部殲滅於獨山山腳。


    葛從周聞聽此言,立刻出聲反對:“公子,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你身份尊貴,怎可以身犯險!”


    “葛大哥,你不必再勸。”


    齊慎搖了搖頭,語氣堅決道:“先前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害死了那麽多的弟兄,這幾日來,我心中一直慚愧不已。今日若不能報仇雪恨,怎麽對得起那些為我死去的人?”


    “可是……”


    葛從周還待再說話,齊慎卻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搶先一步道:“我意已決,此事就這麽定了!”


    葛從周無奈,擔心齊慎會遇到危險,一麵將自己親兵營的五百多名精兵,全部派遣到他身邊,一麵沉聲吩咐眾人道:


    “待會兒兩軍交戰,不管發生什麽事,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你們都必須保證公子的安全,知道嗎?”


    “大帥放心,我等一定不負大帥囑托!”


    眾親兵聞言,立刻拱手複命。


    …


    獨山山腳。


    一如齊慎先前所言,平盧、天平兩軍,三萬多名藩鎮官兵,馬不停蹄地追著謝彥章來到獨山之下,眼看對方消失在山林深處,很快便意識到山中有埋伏,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張大哥,我早就對你們說過,感化軍的人故意示弱,肯定有陰謀,現在豈不正應了我方才之言麽?”


    朱瑾勒馬駐足,伸手指了指橫在眾人麵前的獨山,轉頭瞥了不遠處的盧弘一眼,冷笑道:


    “方才有些蠢豬,都叫他不要追了,非要追,現在我倒要看看他準備如何收場。”


    盧弘追了一路,此刻已然累得氣喘籲籲,聽了朱瑾的話,明知自己理虧,卻還是嘴硬道:


    “哼,不過是座矮山罷了,能有什麽?某些膽小怯懦之輩不敢進去,本將軍難道會被嚇倒麽?”


    對方口中雖這麽說,心中卻也擔心有詐,並沒有立刻率兵進山。


    朱瑾張了張口,當即就要嘲諷。


    後方張蟾見狀,一麵騎馬走近,一麵大聲嗬斥道:“夠了!盧弘,朱瑾,你倆要爭到什麽時候?眼下大敵當前,咱們難道不應該盡棄前嫌、同仇敵愾麽?”


    盧弘、朱瑾聞言,看在張蟾的麵子上,各自悻悻地閉上了嘴,沒有再說什麽。


    張蟾騎在馬背上,舉目向獨山眺望了一陣,自顧自地搖頭道:“這座山的規模並不大,可惜眼下是寒冬臘月,剛剛才下過雪。若是深秋時節,知道裏麵有伏兵,咱們直接在山腳放把大火,一定能將對方逼出來。”


    “那現在該怎麽辦?”盧弘有些惋惜道:“咱們追了那麽久,難道就這樣空著手迴去嗎?”


    “不然還能如何?”張蟾瞪了對方一眼,開口數落道:“若不是你這家夥,處處與朱瑾兄弟作對,我們這三萬弟兄,何至於被你連累,白跑一趟?”


    其實先前出兵追擊謝彥章的事,張蟾自己也是同意的,現在他卻把責任全都推到盧弘的身上。


    盧弘聞言,心中自是委屈不已,卻也不敢為自己申辯。


    朱瑾開口提醒道:“咱們既然要撤,那便要撤得有章有法,切不可再像之前那樣陣型混亂,自相踩踏了,免得讓山裏埋伏的感化軍有機可趁。”


    “朱兄弟所言極是。”


    張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立刻安排麾下幾名親信,協調各部兵馬有序撤離。


    此時已是午後,萬裏無雲,太陽微微偏西。


    就在平盧、天平兩軍三萬多兵馬,鳴金收兵,準備原路撤退,返迴營寨之時。


    卻聽背後的獨山深處,突然間馬蹄如雷、殺聲震天。


    “鼠輩!休走!!”


    隻見謝彥章手握長槊、一馬當先,主動率領麾下八千精銳,仿佛疾風卷地一般,不管不顧地殺將出來。


    對方身後不遠處,還有一支萬人大軍,刀戟林立之處,隱隱出現一麵赤紅色的蒼龍旗。


    那正是齊慎本人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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