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都不好。”


    聽了父親王重榮的話,王楚卿望著堂前眾人,把頭搖了又搖,滿臉嫌棄道:“這些人,要麽官位太低,要麽年紀太大,要麽麵貌可憎,女兒都不喜歡……”


    對方說到這裏,忽將目光轉到齊慎身上,麵帶羞怯道:“阿爹,那位齊公子是什麽人,我看先前很多人都圍著他打轉呢。”


    “哦,你說他啊,他就是為父跟你提起過的,最近被皇帝封為彭城郡王的感化軍節度使齊慎。”


    “啊,原來就是他麽?竟然如此年輕!我還以為能做到節度使的,都是像爹您這個歲數的呢。”


    王楚卿聞言,心中很是驚訝。


    二十多歲當上節度使,被皇帝封為郡王,儀容俊朗,家世不凡,大唐居然還有這樣的男子!


    “卿兒,今夜這些賓客,你相中誰都可以,唯獨此人不行!”


    見女兒對齊慎似乎很感興趣,王重榮心中一緊,忙告誡對方道:“為父早就打聽過了,人家去年就已成親,娶的是上任感化軍節度使支詳的女兒。”


    王重榮隻有王楚卿一個女兒,自然不希望,也不可能讓她嫁給別人做側室。


    “哦……”王楚卿聞言,臉上滿是失望之色,隨後低下頭,久久不發一言。


    王重榮怕女兒難過,忙歎了口氣,柔聲安慰道:“卿兒,咱們家是太原王氏後裔,你爹我又是河中節度使,你還怕將來挑不中好夫婿麽?”


    太原王氏,在唐代是赫赫有名的世家,位列五姓七望之一,比之齊慎出身的高陽齊氏,支玉笄出身的琅琊支氏,名頭要大得多。


    “好了爹,女兒知道了。”王楚卿沉默了片刻,仰頭望向父親,淡淡一笑道:“女兒心中有數,我怎麽會看上一個有婦之夫呢?”


    “那就好,那就好。”王重榮連連點頭。


    …


    當日傍晚,欣賞罷歌舞,齊慎與一眾藩鎮將領、地方官僚,在王府後院一起推杯換盞,享用晚宴。


    “來來,郡王殿下,下官敬您一杯。”


    “殿下海量,我也敬您一杯!”


    滿座賓客,照例對著齊慎各種奉承,不停地舉杯向他敬酒。如此舉動,不但搞得身為主人的王重榮顏麵無光,連齊慎自己也覺得尷尬。


    可眾人敬酒,他又不能不迴。人要是出名了,真是想低調都不行。


    “哼!太過分了!”


    王重榮身邊,依舊作小廝打扮的王家小姐王楚卿見狀,隻覺得自己父親受到了冷落,當即嘟著櫻桃嘴,氣唿唿道:


    “待女兒想個辦法,定要殺一殺此人的風頭。”


    王重榮無奈地搖頭道:“好了卿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這位齊公子品性還算純良,對為父也很尊敬,你不要與他為難。”


    “我不,女兒非要替阿爹爭口氣不可!”


    王楚卿說著,突然從席位上站起身來,將後院眾賓客打量了一遍,開口道:“列位貴客嘉賓,感謝諸位今夜賞臉,蒞臨我們王府。”


    院中眾賓客聞言,紛紛循聲向王楚卿望去。


    “這年輕人是誰,怎麽生得如此俊俏?”


    “還能是誰,肯定是王家大小姐唄,你不見她坐在王大人身畔嗎?”


    很多人皆看出王楚卿是女扮男裝,繼而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於是低下頭,小聲議論起來。


    王楚卿聽到眾人議論,臉上立刻浮起一層紅霞,不過很快又淡了下去。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勝朝以詩歌為雅事,每遇佳節盛會,四方騷人文士,無不揮毫潑墨、各傾陸海,今日是我家大人生辰,還望在座各位不要吝嗇才情。”


    在場的眾人裏,不乏許多年輕的世家公子。這些人今日之所以會到蒲州赴宴,表麵上是要給王重榮拜壽,實則正是為了王楚卿而來。


    如今聽到王家小姐這麽說,又見對方生得明眸善睞、麵若桃花,當即起身附和道:


    “說得對,說得對,我大唐以詩歌取士,今日良宵難得,我等自當吟詩作賦,為王大人賀壽。”


    “對了,既要賦詩,還需擬一個題目,卻不知王大人打算以什麽為題呢?”


    眾人一麵說著,一麵舉頭望向王重榮。


    眼看自家女兒三言兩語,就讓眾賓客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王重榮心中很是高興,隻是想了想,卻也不知道什麽題目合適,於是笑著搖頭道:


    “本官乃是一介武夫,哪裏懂得擬什麽詩題,你等皆是飽學鴻儒之士,自己商量著來吧。”


    眾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很快有人提議道:“今日是王大人庚辰,又值正月春初,不如就以‘春歸’為題吧。”


    “不錯,不錯,此題甚妙。”


    以春歸為題賦詩並不算難,在場的世家公子們自然都樂意,王重榮和王楚卿也不反對,於是吟詩的題目就這樣定了下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興致勃勃,隻有人群後方的齊慎毫無興趣。


    自己閑來無事,的確喜歡讀點詩詞,甚至偶爾還會創作一些,但那也不過是消遣罷了。


    詩詞歌賦,終究隻是小道,真說起來又有什麽用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用,於國於民也不見得有多大意義。


    “有了,有了!”


    院落下,眾人搖頭晃腦地沉吟了許久,不多時,便有一位白衣公子率先湊成詩句,從座位上站起來,張口吟道:


    “晨起沐初陽,攜書步草堂。寒蟲鳴曲院,新燕入迴廊。始覺東風暖,時聞異卉香。心空無所念,靜立惜流光。”


    “不錯,不錯!”


    眾賓客聽罷,皆拍手叫好。


    王楚卿聽了一遍,搖頭道:“格律無誤,詞句略欠雕琢,通篇讀來還算有致,但隻能算中規中矩。”


    眼看王家大小姐並不欣賞自己的作品,先前吟詩的白衣公子,隻得垂頭喪氣地坐迴原位。


    片刻之後,又有一位白麵微須,身穿袍服的男子站起來,邊撫須邊吟道:


    “枯枝零落路無人,小巷風寒獨閉門。不覺雞啼才破曉,何期雪落又黃昏。孤樓直把青軒掩,陋室猶將綠蟻溫。試問東君何日到,蝸居避世正銷魂。”


    王楚卿點頭道:“詞句較上一首略佳,可惜還是不夠凝練,意味亦不甚深遠。”


    “公子才識出眾,我等皆不如耳。”


    眾賓客明知眼前之人是王家小姐,但都不主動點破,發現對方精於賞鑒,紛紛笑著稱讚道。


    王楚卿聞言,心中亦暗自得意,隻是悄悄瞥了一眼對麵的齊慎,見對方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頓時又有些失望起來。


    於是故意起身走到齊慎身畔,拱手行禮道:“這位可是感化軍節度使、彭城郡王齊慎,齊大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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