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強行維持快要支離破碎的平靜,把聲音壓得沉一些,好像就可以讓對方對自己的情緒毫無察覺,「你來幹什麽?」頓了頓,他繼續沉聲道:「天樞派不歡迎外人。」


    語罷,汴清予終於勉強拚湊出一副堅不可摧的麵具,他看向蔚楚歌的眼神,冷淡到宛如他們仿佛兩個素不相識的過路人,冰涼的像是凝結不化的山頂寒冰,「我馬上派人護送掌門迴天權派。」


    蔚楚歌也在無聲地與對方對視,他妄想在對方的雙眸裏尋找一絲一毫的波動,最後卻如他所料,無功而返。


    他置若罔聞,凝聲問道:「從那天偷偷溜出天權派之後,你一直在躲著我?」


    「躲著你?」


    汴清予一怔,喻孑然臨刑前對自己的叮嚀和雨夜星霜聲嘶力竭地怒吼霎時交織在一起,反覆在耳邊乍現,他像突然驚醒一般,突兀地仰麵大笑幾聲,而後緩緩收斂了笑容,眼底隱約有血色浮現,「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他的神色突然毫無徵兆地變得狠厲又決絕,「你是偷偷尾隨孟莊主才能進天樞派的嗎?」步步緊逼,他不給蔚楚歌迴話的機會,「我們天樞派明文條例說了不歡迎天權派的人,蔚掌門非要恬不知恥地溜進來,不覺得羞赧嗎?」


    蔚楚歌聞言一對眉骨往下壓,他眯起雙眸,目光沉沉,聲音也不由得拔高幾分,「你怎麽迴事?你非要這樣同我說話嗎?」在意識到自己的隱約失控之後,蔚楚歌深吸一口氣,想起李衣曾經對自己的叮囑,長嘆一聲,還是決定放輕聲音,「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汴清予,我希望你能夠對我坦誠,雖然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麽,但是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意外撞見汴清予銀白色的麵具下如死水一般的眸色,冷如寒霜,他的聲音難得遲疑一瞬,但還是決定推心置腹,將之前打好的腹稿全盤托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驕傲如蔚掌門難得一次掏心掏肺吐露心聲,竟然轉移目光,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以防自己會因為對方無動於衷的神情而在下一瞬後悔,「從你偷偷逃出天權派之後,我又想了很多,當初我一直以為,我和你隻是交易,我隻是迷戀皮色肉相的俗人,後來我才發現,我不是被美色蒙眼,也不是因情慾沉溺,我隻是單純的,隻是僅僅喜歡你一人。」


    他一鼓作氣地繼續說下去,「你去北朔的那次,我本來是可以強行把你留下的,但是我想你身上的毒耽誤不起,瓊光穀穀主也是我們江淮之地最好的醫者,所以後來一路上並沒有派人再去截你。我因為掌門事務繁多,無法抽身,所以我始終沒有抽出時間親自去一趟北朔,但其實我真的有很多次,險些一時衝動不管不顧拋下天權派,獨自一人趕往北朔去見一見你。」


    在蔚楚歌視線開外的地方,汴清予的麵色變得愈發難看,他的臉上不是驚覺兩情相悅的喜悅,而是一種縈繞不散的,如陰霾籠罩般壓抑且窒息的驚懼和憂傷。


    「後來我又想到,你身上的毒或許對瓊光穀穀主很是棘手,她才會選擇去北朔尋找解毒的方法,我認識的人裏,李衣李大夫的醫術一流,所以我又急忙將他請來,八個月之後你身上的毒能解當然最好,如果瓊光穀穀主不能解,我讓李大夫替你診脈調理。」


    「但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從天權派逃出來,並且從此限製天權派的人出入天樞派?李大夫如今還在天權派等你,他說他雖然無法完全解開你身上的毒,但也能夠壓製一番,好讓你毒發的時候不那麽痛苦,我——我不明白——」蔚楚歌終於抬眼再去看汴清予,他不解地追問,「你是擔心你身上的秘密會被我知道嗎?可是我不會害你,你為什麽不願意選擇信任我呢?」


    然後他發現汴清予的麵色陰沉且寒涼,心頭一窒。


    「你說完了嗎?」汴清予雙唇死死抿成一條線,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冷冷道,「好,你說完了,該我說了。」


    「你現在什麽都不知道,關於我的一切,你一無所知,而你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敢大放厥詞地作出這些承諾,蔚楚歌,你也太天真了。」


    汴清予凝聲質問:「你憑什麽讓我能夠做到完全相信你?你可別說是你那一顆真心。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我還暫且存疑,更不要說——」他一字一句地強調,「人心是最容易改變的東西,我可不敢信。」


    「而且,我從一開始就告誡過你,皮肉交易,不要動心,是你違背你我之間的約定,是你越界,那就怪不得我翻臉無情。」汴清予忽然轉身,不再看他,「正好我有東西要給蔚掌門,還沒等我去見蔚掌門,蔚掌門卻先親自來了,那就還請蔚掌門在原地稍等。」


    不等蔚楚歌的迴應,他步入書房,將兩扇門闔上,再打開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枚緗白色的羊脂玉佩,二月冬寒,玉佩也冷得駭人,朱紅的流蘇從指縫中鑽出,像是流逝的鮮血,沾染汴清予滿手,他將玉佩拋向蔚楚歌,也不管後者會不會接,若是不接,玉佩便摔在地上碎了。


    「如果是蔚掌門強送的玉佩讓蔚掌門誤會了我的意思,那我就將這枚玉佩物歸原主,蔚掌門以後和我再無瓜葛。」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蔚楚歌下意識伸手接住,這畢竟是他母親留下的東西,保護已然成為他的本能,掌心的玉佩又寒冷又燙人,以至於蔚楚歌握住玉佩的手都在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幾乎快要握不住,將要從指縫中掉出去,「……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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