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好心人帶給雲雀的物品,都是上好的銀骨炭,點上一盆,能夠支撐整整一夜,溫暖如春。雲雀隻舍得用三兩塊,其餘的埋在院裏的老槐樹下。


    那炭火隻有主子房裏才用得起。她當時推測,可能是哪位小姐,可憐她給了這些炭火吃食。


    不過,雲雀搜遍了將軍府中,所有院落的下人,也沒有找到當時給她送炭火的好心人是哪個。


    最後,雲雀從一個下人記憶中得知,在她離開的這三年,府中隻有一個三公子因病去世,其餘再無旁人。


    那三公子,名喚雲白鈺。


    在府中之時,雲雀推測過是雲白鈺,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可能見著她一個小孤女,便心生可憐,指縫裏流露出些多餘物質,能讓小孤女熬過這個漫漫寒冬。


    隻是可惜,雲雀熬過了這個冬日,雲白鈺卻死在了下一個寒冬裏。


    凡人的病癆,無藥石可醫,但是修真之人的靈丹妙藥,卻極為有用。


    但是,縱使將軍府有實力,也僅僅在整個雲京,範圍再大些,便是整個雲國有些用處。


    那修真門派,權力的觸角卻沒有用處。畢竟,修道長生,這已經脫離了凡人能夠觸及的境界了。


    將軍府縱使能接觸到修真門派,也拿不起給雲白鈺偷天換命的丹藥,那是極為珍貴的六品靈丹。


    這丹藥成丹率極低,擅長煉丹的修士極少煉製,並且,所需的靈植也極為罕見,縱使是北大陸,僅僅存有三五顆而已。


    在上一世,雲雀用了全部身家,換來一顆六品靈丹。不過,那個需要丹藥的人,卻沒有等到這個時候。


    雲白鈺已經死了。


    雲雀站在一座墳墓前,上麵刻的是“雲昌鵬之子雲白鈺,享年二十二歲”。


    雲雀麵無表情,將那顆用盡全部身家,卻毫無用處的靈丹,埋在了雲白鈺的墳堆前。


    除了雲雀娘親之外,唯一不求迴報的溫潤公子,也不在這個世間了。


    *


    唐栗忽然想起,按照時間推算,她之前選擇前往北大陸修仙,已經耽誤了一年時間,依著小說中的日子,雲白鈺便是病隕在這個寒冬裏。


    原來,這便是雲雀趕迴將軍府的真正緣由。


    夜色下,雲雀神色複雜難測,揮手一掃。


    一朵淡紅色的火蝶,漫過高高的圍牆,如同一隻冬雪中的精靈,跟著那跑得飛快、屁股後麵仿佛著了火的小童,向著雲白鈺的院落飛去。


    不知怎的,羅行心底一團慌亂,越跑心底越亂。想著不知道怎麽跟三公子交代,剛才差點在雲雀姑娘麵前,差點暴露的事情。


    他掏出揣在袖中的手,推開門,便看到三公子站在院子中央,身披雪色大麾,幾乎與蒼白的雪夜色融為一體,像隻孤魂野鬼。


    羅行走近一看,這三公子隻穿著裏衣,似乎睡不著覺,便披著雪麾站在院裏,青色隨意披散,麵色慘白,唇卻透出不祥的紅豔,麵容流露出三分孱弱,生機似乎已經耗盡,時日無多的模樣。


    “公子,您怎麽出來了?這夜裏風寒,您的身子骨受不了的。二夫人又要責備奴婢了。”


    羅行急忙掏出手,請三公子進屋。


    “無礙。羅行,你事情辦得怎麽樣?”


    雲白鈺咳嗽一聲,心底還記得剛才交代的事。


    羅行心底一咯噔,苦著臉,“公子,這......”


    雲白鈺掀起眼皮,便知道羅行將事情辦砸了,歎出一口氣,“罷了罷了,我知曉了......”


    羅行心底一酸,平日公子鮮少交代他做事,這次交代了個事,他便辦砸了。


    他一咬牙,直直跪在雪地裏,“公子,奴婢對不起您。您狠狠責罰奴婢吧,奴婢受得住。”


    頭頂的公子輕笑一聲,便又再次咳嗽起來,這一陣咳嗽的時間長,羅行也不顧主仆之禮,便要強製著將三公子拉到屋裏去。


    雲白鈺止住他的行為,笑著搖搖頭,“我已時日無多,責罰你做什麽。隻不過被認出來而已,我和那位雲雀妹妹,說不定誰會先一步離開呢。”


    羅行吸吸鼻涕,安慰道,“公子,您不要再說了。二夫人又為您尋了新的大夫,說不定這次便會好了呢。”


    雲白鈺沒說話。隻是抬眼看向頭頂的圓月,心底歎一聲,人人都是如此安慰他,說不定這次就會好。雲白鈺卻明顯感覺到,那強行吊命的藥水,藥效也漸漸散去,這咳疾一日比一日嚴重,他的身子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怕是熬不過這個冬日了。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想起那個名為雲雀的妹妹,身形也孱弱,住進這吃人的府邸,也不知能不能熬得過去這個冬天。


    他心底也一片茫然,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雲雀,僅僅是個背影,他便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這話說出去,定是誰也不相信,連自己都有些覺得可笑。


    但話都已經說出去,東西也送了,雲白鈺反悔也晚了。


    他安慰自己,隻是像看著可憐的小貓小狗,想要憐惜一下罷了。


    突然,身邊的羅行忽然驚唿起來,指著一處地方道,“公子,您看,有蝴蝶!”


    雲白鈺一滯,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卻下意識看向羅行手指的方向——那院門的方向,卻真的出現了一隻小小的火蝶,它周身通紅,兩隻蝶翼紅豔似火,隻有薄薄一層,仿佛柔軟紅紗,又仿佛飄浮的火,氤氳的霧。


    銀芒月下,火蝶飛舞。


    饒是雲白鈺讀過如此多的書,此時卻找不出一句話來,形容眼前的震撼。


    “太神奇了,深冬裏哪來的蝴蝶?”


    羅行興高采烈,向著那火蝶跑去,隻當是一隻普通的紅蝶,不知從哪家小姐的溫室裏貪玩偷偷飛出來。


    那火蝶也真是乖巧,落在羅行袖口上,被乖乖帶到了雲白鈺麵前。


    “公子,您看,它好乖奧!”


    羅行興致衝衝,抬起胳膊,將火蝶展現在雲白鈺眼前。


    雲白鈺饒有興致,試探伸出手,朝著火蝶的蝶翼撫去。


    那火蝶也不避不逃,仿佛通了人性一般,輕輕展開柔軟的火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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