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門都不進,大馬路上就要紅包,真是好禮數。”


    袁慧蘭小聲嘀咕了句,還朝阮七七斜了眼,眼神很不屑。


    偏偏阮七七耳力超好,眼神也好,她本來都打算走人了,但現在她不想走了。


    “莫叔說的對,確實是我和陸野不知禮數,都沒去拜訪你們,這樣,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去吃飯吧,嚐嚐大嬸的廚藝,畢竟陸野都活25年了,還不知道親媽做的飯菜是啥味道呢,今天我們好好嚐嚐。”


    阮七七臉上笑盈盈的,說出的話直接朝袁慧蘭臉上懟。


    連一頓飯都沒給兒子做過,有啥臉在她麵前嗶嗶呢!


    她也不怕陸野跟不上她的節奏,陸野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這個對象可以刪了。


    “可不就是,我後媽做的飯菜,好歹我還吃了幾頓,親媽的還真沒咋吃過,啥味道都不知道,莫勁鬆和莫從容肯定比我清楚,他們想吃啥隻要說一聲,我媽就屁顛屁顛地去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我媽親生的呢!”


    陸野嘴角哂笑,非常配合地冷嘲熱諷。


    袁慧蘭臉色青紅交加,老臉掛不住,心裏怨極了陸野不分場合地說話,跟他爹那大老粗一樣,沒一點涵養。


    “我怎麽沒給你做飯了?你在我這住的時候,我餓著你了?”


    袁慧蘭咬牙牙齒地看著兒子,心裏的感覺很複雜。


    對兒子她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肉,陸野身體裏流著她的血,可她卻又做不到滿心滿意地喜歡這個兒子。


    陸野的臭脾氣和他爹太像了,粗魯還毫無教養,當年她年輕不懂事,才會被陸得勝的打仗勇猛吸引,衝動地嫁了過去。


    可結婚才一個月不到,她和陸得勝之間就出現了極大的分歧。


    陸得勝不講衛生,愛說髒話,脾氣大,吃飯還吧唧嘴,愛吃生大蒜和大蔥,身上味特別大,睡覺前不愛洗腳,這些壞毛病她真的難以忍受,而且她和陸得勝說了很多次,這男人不僅不改,還罵她是小布爾喬亞的無病呻吟。


    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她和陸得勝根本沒有共同語言,她喜歡讀詩,也喜歡和愛人探討詩歌,可每次她提詩時,陸得勝都不屑一顧,還說秀才上了戰場哭爹喊娘,還尿褲子,壓根指望不上。


    氣得她再也沒和陸得勝說詩了,可和一個思想心靈都沒有共同頻道的男人共同生活,真的太痛苦了,結婚才三個月,袁慧蘭就想離婚了。


    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的醫療條件太差,藥也很缺,有一點藥都得優先給傷員用,她隻能生下這個孩子。


    偏偏在生產前半個月,陸得勝接到命令緊急撤離,他帶著大部隊走了,卻撇下了她,還讓她自己想辦法追上大部隊。


    當時的形勢非常嚴峻,到處都有敵人在搜查,她躲在老鄉家裏,每天都戰戰兢兢,也沒啥吃的,擔驚受怕地生下了孩子。


    後來形勢更加嚴峻,袁慧蘭怕被敵人抓走,隻做了一個星期月子,就將陸野托付給了老鄉,留下了些錢,獨自去追大部隊了。


    半年後,她追上了另一支部隊,得知陸得勝犧牲了,說實話,她當時不是特別難過,就算陸得勝沒死,她也要離婚的。


    再後來她在革命工作裏,認識了莫秋風,被他的溫文爾雅,學識淵博深深吸引,而且莫秋風的妻子犧牲了,留下了兩個孩子。


    他們互相愛慕,沒多久就結婚了,袁慧蘭很慶幸自己嫁給了莫秋風,他們有共同語言,思想和心靈都有共同頻道,生活習慣上也沒有分歧。


    有了莫秋風做對比,她對陸得勝就越發厭惡,甚至覺得和陸得勝的那段婚姻,就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汙點。


    包括和陸得勝生的孩子。


    所以,之後的那幾年,袁慧蘭都在潛意識地迴避找孩子,不過她後來知道陸得勝沒死,就把寄養陸野的老鄉家告訴給了他,到十歲時,陸得勝才接迴兒子。


    她聽陸得勝說,陸野一個人在山上生活,身上長滿了虱子,頭發也打了結,像野人一樣,接到大院的陸野,雖然收拾幹淨了,可特別警惕,眼神兇狠,像是隨時都會攻擊。


    當時她心裏是自責的,確實是她對不起這孩子,可這點自責也就維持了幾天,莫秋風的兩個兒子,還有她生的女兒,三個孩子都需要她照顧,沒有多餘的心思給陸野。


    而且陸野脾氣大,性格古怪,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袁慧蘭對這親生兒子實在喜歡不起來,莫勁鬆和莫從容這兩個孩子,就懂事多了。


    果然是隨爹,爹不行,生的兒子也不怎麽樣。


    袁慧蘭不滿地看著兒子,眼神非常嚴厲,還帶了些嫌惡。


    “確實做飯了,做的都是莫家人愛吃的,困難時期口糧不足,優先讓莫家人先吃,親兒子餓得嗷嗷叫也不管,真是親媽呐!”


    阮七七聲音很大,這袁慧蘭到現在都沒一點反省,用不著給這種女人留麵子。


    “七七你不懂,我媽這是舍兒救人,叫做高風亮節。”


    陸野陰陽怪氣的,聲音也很大,全然不顧袁慧蘭鐵青的臉色。


    七七說的對,是他們對不起他,憑啥他還得憋屈忍著?


    該發癲就得發,氣死這些沒責任心,隻管生不管養的大人!


    袁慧蘭氣得身體都在顫抖,此時有幾人走了過來,還和她打招唿,她更覺得沒臉了,還得勉強笑著,和這些人寒暄。


    “迴家坐吧。”


    莫秋風適時開口,他知道陸野怨妻子,但沒想到怨氣會這麽深。


    他也知道原因,慧蘭對他的兒子過於關心了些,忽略了陸野,這事確實是慧蘭做的不對,可陸野這孩子的脾氣也太古怪了,過去了這麽多年還記著仇,真是個左性。


    阮七七拉著陸野走,莫秋風要麵子,他肯定得給紅包,不要白不要。


    袁慧蘭板著臉走在前麵,迴到家後,她氣衝衝地坐下了,也不理人。


    “不是叫我們迴家吃飯的嗎?敢情迴來喝西北風?”


    阮七七沒坐,朝冷桌冷椅看了眼,說起了風涼話。


    “習慣就好,我在莫家都喝半年西北風了!”


    陸野嗤了聲,特別配合。


    “那你去開窗,咱們去窗邊多喝點。”


    阮七七拉著他就去窗邊,作勢要開窗。


    “夠了,你們鬧夠了沒?”


    袁慧蘭忍不住了,在桌上用力拍了下,怒聲嗬斥。


    “沒鬧啊,你們叫我們迴家吃飯,我們迴了,飯菜沒有,連杯熱茶都沒有,我們不喝西北風,難道去喝馬桶水?那個我們可喝不下,來之前你們也沒說,你們家吃飯都喝馬桶水,在我們鄉下,隻有狗狗才吃屎呢!”


    阮七七情緒非常穩定,心平氣和地和她講道理。


    “你……你罵我是狗?”


    袁慧蘭快氣死了,好想抽阮七七耳光,但她的文化涵養不允許她打人,隻能自個生悶氣,肺都要氣炸了。


    莫秋風倒是老神在在,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


    “大嬸,我隻是陳述事實,沒說你是狗,陸野是你生的,罵你不就是罵我男人嘛,我可沒這麽蠢,親疏裏外還是分得清的,不像有些人,分不清親疏裏外,對親兒子比後媽還狠,嘖……真是曠古奇聞,禽獸不如啊!”


    阮七七嘴皮子非常利索,語速雖然快,但口齒清楚,說得特別密,袁慧蘭根本插不進,隻能被動地聽她罵人,氣得要死還沒法反駁。


    莫秋風坐不住了,這姑娘牙尖嘴利,罵人不帶髒字,他要是再不出聲,恐怕妻子都要給氣死了。


    “慧蘭,去給他們做飯吧。”


    莫秋風一開口,屋子裏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袁慧蘭在他麵前特別聽話,讓她往東不敢往西,乖乖去廚房了。


    “大嬸,你要是煮麵呢,我和陸野一人五個蛋,要是做飯呢,我們也不挑,臘肉,香腸多來點。”阮七七大聲提要求,一點都不見外。


    “我記得小野愛吃臘肉,慧蘭,多炒些。”


    莫秋風笑得很溫和,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但阮七七知道,這都是表象而已,這老狐狸要是真是好人,怎麽會對陸野在家裏的遭遇視而不見?


    “我還愛吃香腸,臘魚,發餅,雞蛋糕,麥乳精,有嗎?”陸野冷笑道。


    這些都是他小時候想吃,卻吃不到的。


    在陸家,這些東西是弟弟吃的。


    在莫家,這些東西是莫勁鬆和莫從容,還有妹妹吃的。


    都沒他的份。


    隻有小他四歲的妹妹莫和平,會把吃食藏起來,悄悄拿給他吃,所以,他和莫和平的關係最好。


    “我記得家裏還有發餅,我去拿來。”


    莫秋風笑嗬嗬地起了身,去櫃子裏找到了半袋發餅,還有半罐麥乳精,給他們衝了兩杯特別濃的,奶香味特別足。


    發餅,有奶香味,很好吃


    “吃吧。”


    莫秋風把東西放在他們麵前,還有個紅包,塞給阮七七。


    “謝謝莫叔。”


    阮七七不客氣地收了,塞進口袋裏。


    “自家人別客氣,你既然和小野處對象了,以後要多關心他愛護他,這孩子小時候受了不少委屈,也怪我和他媽沒盡到責任,傷了他的心,唉,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得向未來看,小野,別讓怨恨蒙蔽了你的心,該放下的得放下,這樣你自己也過得輕鬆些。”


    莫秋風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想勸陸野放下仇恨。


    他是真心覺得,陸野被怨恨蒙蔽了心,也影響了他的性格,行事越來越偏激,這樣很不好,作為男人應該豁達一點,別總是計較已經過去的事。


    陸野冷笑了聲,沒迴應。


    “莫叔,以德報怨,何心報德?照你的意思,以前的仇恨都可以放下,那小鬼子的仇恨要不要放下?”阮七七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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