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視的這一眼,卻讓方永康有了別的想法,難道泓墨也是知情人?甚至他有份參與?


    這會兒趙晗基本明白過來了,趙采嫣小產,卻要把這事怪到她的頭上,不知趙采嫣從哪裏弄來和她外敷用一樣的膏藥來栽贓陷害,也不知她是怎麽說的,公婆居然都信了她。


    韓氏緩緩道:「大夫診斷,采嫣小產很可能是藥物所致,而跌打藥膏裏有麝香紅花等物,若是孕婦服用可致小產。阿晗,這貼藥既是你用的,卻從春澤居的丫鬟房裏搜出來了,難道不是最大的證據嗎?」


    趙晗正琢磨要怎麽說,卻聽方泓墨道:「先不論這貼藥是否真是阿晗的,即使是,也不能說明是阿晗做了這件事。」


    方永康沉著臉道:「我讓淩香去朝嵐居查問過了,那邊的藥膏確實少了一貼,藥膏是同順堂買的,這貼也一樣是同順堂的標記。最重要的是,這家裏還有其他人有下藥的理由嗎?」


    方泓墨冷笑道:「這可難說,父親別忘了弟妹的品行向來不佳,挑撥離間,造謠生事,沽名釣譽……她做下的事簡直數不勝數。要說她沒得罪其他人,別說我,連父母親也不會信吧!難保不會有人為了報複她給她下藥。更何況,她是否真的有孕,又是否真的小產還不一定。區區一貼藥,誰都可以偷出來栽贓嫁禍,如何能作為證據?」


    「你還要更多證據是不是?帶出來。」方永康向後麵命令道。


    兩名婆子從後麵架出一個人來,那人披頭散發,衣衫襤褸處血糊糊的,十分可怖,乍一看連男女都分辨不出,仔細瞧衣衫式樣才能看出來是個丫鬟。兩名婆子將那丫鬟往趙晗麵前的地上一丟,肉體砸落地麵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與此同時還有一聲嘶啞而痛苦的哀嚎。


    趙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她從來沒親曆過這麽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麵——


    地上那丫鬟背上臀上腿上全都是傷,不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就是紫黑腫脹,沒有一處皮肉是完好的,就血淋淋地橫在她眼前!


    恐懼與厭惡讓她本能地往後讓,肩輿的靠背卻抵著她,讓她不能後退分毫。


    方泓墨卻隻是冷眼看向方永康。


    方永康冷冷低喝一聲:「說!」


    地上的丫鬟嘶聲道:「是……大少夫人給婢子那貼藥……讓婢子……下藥的!」


    趙晗強忍恐懼帶來的反胃感,望著地上重傷的丫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在何時何地見過我?我又是何時要你下藥,在何處把藥交給你的?」


    丫鬟卻不迴答她,隻是用嘶啞破裂的嗓音,顛倒來迴地不斷重複這句話:「是大少夫人……叫我下藥的……大少夫人買通我的……」


    趙晗看向座上的公婆:「隻憑這一句,什麽事實細節都說不出,就把這麽大的罪名扣在兒媳頭上,兒媳隻覺冤枉。」


    想了想她又道:「何況這外敷的膏藥,藥味濃烈,放在任何食物裏都無法掩蓋其味,一聞便知。兒媳不知要怎樣下藥,弟妹才可能吃得下去。」


    聽了她這句辯解,韓氏道:「這個道理,我們自然早就想到。采嫣因有了身孕經常反胃,這幾日都在服大夫開的補氣健脾湯,真要放一些其他藥膏在藥湯裏是不會被注意到的。」


    韓氏本來不太敢相信趙晗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但身為婆婆,又必須將事情問清楚,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為人媳婦,子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難保趙晗不會因此鋌而走險。她親眼所見,采嫣是真的小產了,即使她平日的品性有問題,也不可能故意自傷其身,必定是有個罪魁禍首造成她小產的,而目前為止的所有證據都對趙晗極為不利。


    得知采嫣小產可能是被人下藥之後,先搜了廚房,然後是仆役住房,藥就是從地上這個丫鬟枕頭裏搜出來的,逼問之後她招認,是大少夫人指使她下藥的。


    其實韓氏真心希望這件事不是趙晗做的,所以才會好好問話,給她機會證明清白。


    然而,這世上最難的就是自證清白。


    你莫名被瘋狗咬了一口,卻要你拿出證據,證明不是你首先去招惹了這條瘋狗。症結在於,你本就什麽都沒做,要拿什麽來證明?


    方泓墨沒想到母親也會認為趙晗會做出這樣的事,不禁憤然:「母親,阿晗又怎知弟妹會服用補氣健脾湯?何況這個丫鬟一口咬定是阿晗叫她下藥的,卻說不出何時見過她……」


    「若是她都買通春澤居裏的丫鬟了又怎會不知情?此事又何須她親自出麵去辦?」方永康不耐地打斷他的話,視線轉向趙晗身後的從露從霜,「來人,把這幾個丫鬟帶下去一問便知!」


    從露從霜不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嚇得瑟瑟發抖,腳軟得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奴命輕賤,主人身上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們這一被「帶去問話」,恐怕就和地上那個丫鬟下場一樣了,若是指認,對不起自家小姐,但若是拒不指認,恐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


    幾名婆子立時領命,過來就要把從露從霜拖走。趙晗不由又氣又急:「這不是又要屈打成招嗎?她們本來就是毫不知情的,要捱不住打,也隻能胡亂指認,這樣怎能查明事情真相?」


    先不說她和這兩個丫頭的主仆情分,讓她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們被毒打,更重要的是,但凡兩個丫頭中有任何一個屈打成招,貼身丫鬟親口指認的話,她的罪名就更難洗清了。


    方永康見她阻止丫鬟被帶去問話,自然覺她是心虛了,心中更加落實了她的罪名,冷笑一聲道:「不打怎會說真話?」


    趙晗指著地上的丫鬟反問道:「父親覺得打了就一定會說真話嗎?」


    她語氣雖然平淡,方永康仍被激怒了,喝道:「放肆!還在狡辯,我看也不用問你的丫鬟了。來人,把這逆婦綁去宗祠!」


    韓氏不由吃了一驚,急忙轉向自己丈夫:「永康,這事還要細細問清楚。」


    方永康冷然道:「到了宗祠不也一樣可以細細問清楚……」


    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聞令,立即放開了從露從霜,朝趙晗走了過來。從露從霜本來哭叫掙紮,被放開後沒有躲開,反而撲了過來,死命抱著兩個婆子的腿不讓她們過來綁趙晗,卻被粗壯有力的婦人輕易拉扯開,用力一推便摔到牆邊。


    這一刻,趙晗不由得全身緊繃,雙手握拳,但此時她內心最強烈的感受不是恐懼,而是憤怒與不甘!


    「且慢!」一襲青影擋在她的身前,攔在那幾名婆子前。


    婆子們不由腳步一滯,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已,她們隻聽方永康的命令,即使韓氏都不能阻止,別說方泓墨了。為首的曹婆子麵無表情道:「大少爺還請讓開,別阻著老奴執行老爺命令,萬一要傷到少爺就不好辦了。」


    方泓墨根本看也沒看她一眼,隻望著方永康說話,冷靜而又言辭懇切:「父親,兒子隻求你多給三天時間。三天內我會查清真相。在此期間,請父親不要為難阿晗。」


    如果是以前的他遇到同樣的情形,他大概會以斷絕父子關係為要挾,或是幹脆大打出手,強行帶著阿晗離家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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