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爺們啊,您說這好好的怎麽就開兵見仗了呢?恩科就要開了,再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這要是動了刀兵,可是不吉利啊!”


    “說的也是啊,你看看人家民知報上說的也怪可憐的了,一個做海商的洋行,一年幾千萬銀兩的流水,養幾百口子保鏢衛隊也不為過啊?朝廷怎麽就容不下呢?”


    “嗨……我算是看不明白了,朝廷之前派人去暗殺肖樂天,還給人家小妾投毒……不不不,是我說錯了,是給人家媳婦投毒結果誤讓小妾中毒了……反正不管怎麽樣,朝廷這事情辦的真不地道。”


    “就是啊,再大的罪過也不能絕後啊!您們說說那孫三虎勾結綠營兵準備洗劫整個塘沽商人,這是真的嗎?”


    酒館裏紫銅火鍋都快燒幹了,老少爺們一個個腦袋湊在一起全是議論朝廷這次出兵的事宜。這裏就看出輿論戰的好處了,報紙這東西白紙黑字量還大,而且裏麵的文字全是情感流露的白話文,跟百姓天生就很親近。這可比看哪些幹巴巴、文縐縐的文言告示欄強多了。


    可以說,報紙這種新生事物從一開始出現就已經貼近民眾的情緒了,在輿論戰中天然的戰局了優勢。


    八旗閑漢們的交頭接耳惹惱了旁邊的讀書人,他們丟下筷子勃然大怒“糊塗,就你們也算是大清的子民?朝廷白養活你們了!肖樂天的歪理邪說你們也信?”


    “甭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這就是忠孝,這就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說到這裏喝的滿臉通紅的讀書人衝過去就從閑漢們手裏搶過民知報,稀裏嘩啦的撕了一個粉碎。一邊撕一邊還罵“我讓你們看……我讓你們再看,撕碎……全都撕碎了……”


    “哎喲你丫的找死啊,敢從爺爺我手裏搶東西,你膽子夠大的啊,爺我賞你兩個脆的……”八旗子弟可不怕惹事,尤其是不怕這些喝多了的讀書人,抬手左右開弓就賞了兩個耳光。


    “臭小子,給你長點記性,少他媽跟爺我講道理,爺我是旗人,我們旗人的話才是道理呢……”


    “有辱斯文,你有辱斯文!”其他的幾名舉子不幹了,衝上去揪著動手的旗人混戰了起來,不一會的功夫羊肉館裏就被砸了一個稀爛。


    同樣的場景在大清國的不同地方上演,這是兩種思維的衝突,一方麵是讀書人在維護幾千年來傳統的輿論陣地,而另一方麵則是民眾開始擁有了自我判斷的意識


    。


    這是兩種天然對抗的情緒,讀書人是絕對不會允許民眾擁有獨立思考的,在他們的眼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就是說,老百姓你就乖乖的按照我們說的去幹活就行了,少動腦子,我說往左走你就老實的往左走,至於說往左走的道理你就少費心了,我們替你考慮就行了。


    但是民眾也不傻,總有一批先覺者會嚐試自己分析問題,而這些人就是肖樂天所要爭取的先行者。


    當然了,在眼下的大清裏,覺醒者的力量還是非常弱的,跟傳統的力量相比連千分之一都達不到,但是肖樂天絕不急躁,因為他知道自己擁有這些腐儒們根本想象不到的力量,那就是工業的力量。


    等到最先進的印刷機運到大清,肖樂天的宣傳能力就會成倍的暴漲,別說覆蓋一個小小的直隸了,他甚至能覆蓋整個中原甚至整個大清。


    京師的局勢可以說一日三變,肖樂天的宣傳攻擊在不停的擴大,到最後甚至把王勉這個禽獸殺死親爹,逼死姨娘的勁爆新聞都給抖落出來了。


    王師正的家本來就是春十三娘重點關注的地方,被收買的下人就有十五名之多,從內宅到外宅全是十三娘的耳目。王勉悶死親爹,企圖侮辱姨娘的事情,他們全都看清楚了。這種重磅新聞不這時候用還想什麽時候用。


    當第二天清早第三期民知報把這個震驚的消息拋在京城百姓麵前之後,清流再也無法忍受了,又一場規模宏大的遊行示威開始了。


    身披重孝的王勉居然抬著棺材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痛哭流涕的駁斥民知報的詆毀和侮辱,情緒激昂的他甚至帶著隊伍企圖衝擊大清門。


    清朝時候的大清門大概就在後世主席紀念堂的位置,從這裏衝進去可就是封閉的**廣場了。守衛這裏的士兵之前已經被狠狠的申飭了一次,現在一看這群讀書人又來了,而且還抬出了棺材,他們豈敢怠慢趕緊死死的攔住了隊伍。


    王勉在隊伍前麵披頭散發聲嘶力竭的怒吼“皇上啊,臣冤枉啊……皇上給臣一個公道,求皇上給臣做主啊……”


    王勉可是真害怕了,雖然自己可以矢口否認民知報的所有報道,但是他很清楚大清的百姓對這些花邊新聞有多熱衷,甭管真假自己這身騷氣算是洗不清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朝廷給正名,也許靠著皇家的威望還能都少恢複一些家族的聲譽。心存恐懼的可不僅僅是王勉一家人,在京城的所有舉子全都被肖樂天這種不要臉加不要命的打法給嚇傻了。


    你們讀書人不是人多嗎?肖樂天的報紙傳單更多。你們不是門生故吏滿大清嗎?人家肖樂天的報紙不僅能覆蓋到大清去,甚至能覆蓋到洋人的地界。


    別的不說了,這段時間東交民巷那裏報紙和揭帖可是沒少張貼,順天府的諸位大爺們誰敢上門去收繳?人家洋人照單全收了。


    無賴啊,肖樂天簡直就是無賴,天下的文人要是都這麽玩還有什麽秩序可言,隨便找個人就潑髒水,反正百姓就愛聽這種花邊桃色新聞,三人成虎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任誰也沒想到肖樂天的反撲如此無恥,如此的絕情,這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啊,這一拳算是真正打在讀書人的命脈上了。


    這時候的紫禁城裏也傻眼了,他們沒想到肖樂天根本就不在乎戰爭威脅,反擊的手段居然越來越激烈,不僅曝光了朝廷調兵的所有計劃,甚至還用上了汙人名節這種惡心招數


    。


    晚清政壇其實就是一個臭水塘,大哥不要說二哥,任何一個人身上都甭想幹淨了,皇族內部如果仔細扒拉扒拉照樣腥臭的東西一大堆。第一期不就把恭親王給曝光了嗎,一頓飯好幾千銀子花出去了,就擎等著百姓罵吧。


    奕?現在麵如死灰如喪考批,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歇斯底裏的說道“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他肖樂天既然能揭漢臣清流的老底,也就能揭咱們滿人的老底,如果他孤注一擲把這些年來朝廷和洋人簽署的協議都給公之於眾了?”


    “啊!”殿內一片驚唿,這種事情可不能發生,一旦發生了那可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件啊。


    第一次鴉片戰爭中國賠給英國兩千一百萬兩白銀,第二次鴉片戰爭又賠給英法六百萬兩白銀。甚至中俄璦琿條約黑龍江以北一百多萬平方公裏的土地都割讓給了俄國。


    這些事情並不是秘密,在官場和讀書人之間還是有所流傳的,但是天底下九成九的百姓們可不知道啊。他們搞不清英國和法國有什麽區別,也弄不明白各種條約都有什麽講究。


    甚至連關外之地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大清的土地都沒有一個清楚的概念。晚清維持政權的一個很大的助力就是欺負百姓民智未開,隻要這個國家表麵上還是由朝廷控製,他們就認為這個國家的正朔依然在滿清身上。


    現在肖樂天這個邪魔居然用如此絕戶的毒計,居然用這種普通百姓都能聽懂的白話文,向天下萬民灌輸這種危險思想,這讓朝廷以後還怎麽統治人心。


    恭親王畢竟是總理大臣,他是八旗中對洋人了解很深的一位王爺,從民知報第一期張貼在北京城之後他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妙,但是一開始他隻以為這是肖樂天為了謀取自保的迫不得已的手段,可是等到第三期揭露了王勉的老底後,他一下子就醒悟了。


    “太後、陛下!肖樂天弄的這一招可不是威脅這些漢臣啊,他這是赤 裸 裸的威脅朝廷啊,他要再這麽搞下去,天下百姓都要跟咱們離心離德了!”


    響鼓不用重錘,慈安和慈禧徹底醒悟過來了兩人幾乎是同時喊了起來“快把二毛從內務府裏放出來……讓他給肖樂天送信,朝廷要跟他談判,這場仗絕對不能打……”


    自從朝廷下定決心要平叛肖樂天之後,二毛就已經被關在內務府的地牢之內了,要不是小皇上求情,估計當天晚上就得砍腦袋。現在所有人都慶幸沒有下毒手,不然可就真沒法跟肖樂天談判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殿外傳來一溜緊急的腳步聲,大太監周道英從外猛跑了進來,剛進殿內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陛下啊!太後王爺啊,大事不好了,曾國藩進京了……”說完從懷裏捧出剛剛送達的八百裏加急公文。


    “慌什麽慌?大帥不是早就說今年上京了嗎?瞅瞅你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丟人……”同治皇帝氣的張嘴就罵。


    周道英額頭咣咣撞地,眼淚唰的就流下來了“不是啊皇上,曾國藩足足帶來了兩萬騎兵北上啊,他從山東直接帶來了兩萬鐵騎直奔京城而來了,他帶兵進京了……曾國藩帶兵進京了!”


    啪的一聲脆響,慈安手中茶碗摔了一個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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