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蘿大開眼界,手上不停往嘴裏送著糕點。


    鳳凰府邸上的好東西實在不少,她將幾塊嚐著最可口的收羅了一盤子,托給冥君。


    烏須吃著愉快,夜蘿低聲嘖嘖稱奇道:“這都是多大歲數的仙君了,怎麽還耍脾氣!”


    “按他們仙界的年紀來算,小鳳鳥還是個小少年呢。”烏須倒是無所謂的樣子。


    邊吃他還不忘調侃下莫青團,“愛卿的前幾任冥君徒弟比這好教吧?”


    莫青團像是想起來什麽極其糟糕的經曆,按住額頭道:“哪裏好教,比這還要鬧騰。”


    話罷竟抽出了腰間鋼鞭。


    烏須大吃一驚,早聽聞這位冥府師者刑官出身,但等他複蘇後,便隻見過他教習夜蘿等人,並未有到動武的時候。


    聽冥府老人說,莫愛卿還與龍君硯辭私交不錯,二人常有切磋,今日雖未見他與玄微交手,但想必身手不凡。


    “愛卿,這不會是你的教鞭吧?”烏須君問道。


    鋼鞭上結了厚厚的霜,莫青團將其抖了抖,往鳳鳥身邊靠。


    凍手的玄冰慢慢融化著,莫青團道:“不是,用這個抽,我便算弑君。”


    鋼鞭法器上滴滴答答地融化下水珠來,大鳳鳥不解地迴頭,莫青團解釋道:“是玄微君的寒氣,再不散掉我的鞭子就廢了。”


    鳳鳥低鳴一聲,像是已經習慣了被當做火堆用。


    寒氣凜然,即使不真正去觸摸,也能感知到徹骨冷意。


    烏須君尋思,那玄微仙尊走火入魔挺嚴重啊。


    但他與其交易已進尾聲,無外乎便是一個結局尚未告知。


    那結局所牽連的人事甚廣,真要講也要尋個合適的日子。


    烏須搖搖頭,不再去為與玄微的交易費腦筋,轉而去拍毯子下的鳳鳥。


    他打趣道:“本君給你把綠荷花趕走好不好,你將府上的廚子給我冥府送去可行?”


    琦羽從毯子裏供出個腦袋,糾結到眉頭都皺緊了。


    他知道冥府裏管事的便是眼前的烏須,苦著臉道:“烏須君,我姐姐與你一見如故,我仔細看了看,你與我那小友確實有一兩分相似,他是個好人,你定也不壞。”


    “你那小友我知道是誰,我可是聽說他當年劫持了你出逃,你還當他是個好人,還認為本君也同他一樣?”烏須笑道。


    “我記不大清了啦,可能那時候我也嚇呆了。”琦羽抽了抽鼻子,道:“而今不是說這個時候,烏須君,能不能讓我也以功德相代啊,這因果我還不上。”


    雖自小在族中將撒嬌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但琦羽鮮少在外人麵前示弱。


    鳳凰族的驕傲令他維持著不堪一擊的氣勢,眼下這般軟言好語,怕是是真的不想還上這因果。


    “還未知究竟如何還,怎麽就說還不上。”莫青團將鋼鞭重新別迴腰間,拿出昔日教習冥主的架勢。


    “鳳君殿下,你在天界算小輩,在我冥府卻也是早該外出曆練的歲數了,怎還這般隨心所欲?”他負手而立,嚴厲道:“躲躲藏藏成何體統,出來。”


    誰知鳳君還真就吃這套,慢吞吞從毯子裏爬出來。


    他化迴了人身,是綺衣華冠的公子模樣,垂著手耷拉著腦袋,好不沮喪。


    咬了咬後槽牙,再瞥了眼從方才起便安靜站在一旁,饒有趣味般打著扇子的應蕖。


    琦羽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磨牙道:“我和那綠花的因果到底是怎麽樣的,我欠他什麽了?”


    夜蘿覺得稀奇,因與天界的賠償先談了下來,冥府便象征性地開始幫忙處理因果賬目,反饋迴來的幾位同僚都未遇到這般抗拒的情況。


    仙君們大多表現出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他們均泡過洗塵池,對過往經曆忘了個幹淨,還因果無非是為了避過三甲子後的雷劫,全當做下凡任務,走上一遭。


    如此抗拒還因果的仙者,琦羽還是頭一個。


    “您可還記得當年細節,若是預先有個判斷,我們也可對症下藥。”夜蘿將筆和空簡拿在手上,按特殊例子的流程要先做個詢問記錄。


    她夜蘿其實有點羨慕琦羽。


    有記憶便相當於有過去,她作為石蒜花靈在冥府蘇醒,記憶全無,又與尋常花靈不同。


    天生化靈,比靈體更凝實,比真正的有血有肉的生靈要縹緲,每年都要在定靈法陣裏待上幾個月,連自己的花也照顧不了。


    有時是君上親自來布陣,君上忙時便是老師,這也是為何莫青團格外擅長定靈術的原因。


    待在陣法裏無所事事,隻能看書時,夜蘿偶爾也會因失憶產生失落。


    冥府眾人對她很好,嚴格教養,日常裏又宛如大院子裏的家人,熱熱鬧鬧,所以並不孤單。


    但隻有她一人時,又會好奇自己以前是怎樣的花,可否有不願忘記的人。


    “我沒什麽可記的。”琦羽抱著胳膊扭開頭,“小爺我當年死的早,也記不清楚那麽多。”


    這話說得夜蘿的筆一頓。


    仙君曆劫也會早死?


    “記不清楚也要想。”莫青團不與琦羽客氣,他辦公從來格外地嚴肅。


    轉而他對綠荷花仙君應蕖道:“這位仙君從方才起便袖手在旁,倒像是個局外人,你也記不清楚了嗎?”


    應蕖見點到了自己,收迴落在琦羽那方的目光,恭敬道:“並非,我定知無不答。”


    “你個綠哇哇的花對旁人倒是客氣。”琦羽冷笑。


    夜蘿眨眨眼,“好新奇的形容,我是紅花,你怎麽稱唿?”


    琦羽想了想道:“紅得轟隆隆的花?”


    他仍保留著凡間曆劫時的語言習慣,一緊張便話多,一話多形容某物時,就會無限發散聯想。


    綠色想起青蛙,紅色想到過年的鞭炮,亦或者說,凡間的那位小皇子一如這位華貴仙者,滿口都是稀奇古怪的形容。


    應蕖半斂下眼睫,沉默下來。


    “好了,不要鬧了。”莫青團打斷道。


    琦羽最怕兇巴巴的老師,烏須見他被嚇唬住,給他倒了杯熱茶,示意他先坐著緩緩,也讓應蕖仙君坐在另一頭,總算是給他們安定住。


    烏須想起他倆因果冊上的描述,咳嗽一聲,莫青團侍立在旁,再度提醒道:“兩位仙君,因果債務非同小可,絕不能當做兒戲。”


    應蕖仙君看了眼冥府眾人,莫青團心想這位倒是謹慎,不肯開口透露細節,原來在等著他們這邊的保證。


    他道:“想必兩位已聽聞了九天與冥府的矛盾,但既然是古神在上,冥府為眾仙君性命著想,便也不會害你們,若真的暗中謀劃,倒不如不管你們來的幹淨。”


    “我知道啦,你們不用擔心這個。”琦羽則沒想那麽多,他手上擰著衣帶,抬眸掃了眼應蕖。


    卻是對烏須道:“那冥君你說,我和這綠花有何相欠?”


    “正是因為兩位仙君同時曆劫,所以不過洗塵池,但相應的,因果冊上隻記經過,不判定具體劫數種類。”


    烏須娓娓道來,“不入輪迴,不定生平。所以你們之間情劫、命劫、財劫、命格劫,皆有可能,所以必須要再重走當年,由你們本人以及冥府中人共同來裁定,達成一致後,最終上啟天道,判定虧欠。”


    “這麽麻煩?”琦羽越聽越坐不住,起來叉著腰道:“當年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你冊子裏不都寫明白了麽,完全沒有必要再走一遍啊。”


    “非也。”烏須搖頭道,“即便小殿下你作為凡人隻活了二十三載,亦有幾千日存,即便是你們本人,許多細節想必也記不得了吧。”


    琦羽側頭,恰恰與應蕖的目光碰上。


    昔年種種,細節方麵確實是記不大清了。


    他本就不大記事,當年又被烏雲蓋雪挾持著出養龍池,中了某種術法,或多或少影響了記憶。


    當然,他姐姐說這都是借口,從小琦羽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啥東西都不往腦子裏去。


    應蕖的眼珠裏有淡淡的翠色,但並不顯得妖異,他與琦羽的視線撞上時,仿佛在調侃他丟三落四的記性,又像是在安撫這並沒有什麽關係。


    小鳳鳥立即偏開了視線,姐姐告訴他,那術法應當隻是抹掉了他幾個時辰的記憶,但他還是固執地認為不止如此。


    不然曾經那麽刻骨銘心的感情,為何也慢慢淡去,慢慢遺忘了呢?


    琦羽不經迴想起那次中術遺忘,他隻記得自己去到養龍池,緊接著便被守著龍蛋的烏雲蓋雪劫持。


    之後稀裏糊塗到了琉璃刑台,全程他都是暈暈乎乎的,清醒過來後,才知歲年扔了自己,跳入了法陣。


    等到再醒來時,琦羽完全不記得自己為何要去養龍池,又在其中聽見了、看見了什麽。


    為何被架著脖子劫出,以及明明是那貓妖的問題,憑何自己半點埋怨不起來。


    烏須君見他分神,緩聲道:“而因果冊薄薄半頁紙,如何能詳細記清,不過寫著當年你由錦美人教養,關係親近,常常同塌而”


    “打住打住!”琦羽猛地迴過神,臉上刹時就蒸紅了一大片,“烏須大人,求你了,別說別說!”


    他急忙告饒,發現這冥君看似是沒脾氣的樣子,實際上可不比那冷臉的冥使要好融通。


    冥君能耐得下性子哄一陣,但過頭了便不會再客客氣氣,將變著法兒使壞。


    和貓的性子似的,琦羽心道。


    第四十二章


    “所以必須重啟過往,才能判定因果。”應蕖君道。


    他一開口,夜蘿便做了個“喔噢”的口型,應蕖君一把嗓子好聽得如同仙樂,實在是抓人耳朵。


    夜蘿糕點也不吃,隻想等他多說幾句。


    “正是。”烏須注意到這點,對應蕖道:“私探前世,與你們天規有違,但情況特殊,借由觀山鏡,本君能帶你們迴到當年的大燕朝。”


    琦羽專心起來便認認真真在聽,反倒是沒留心到應蕖君不時會看他一眼。


    烏須講解道:“你們在鏡中,要當自己是一道旁觀虛影,不可幹涉其中,否則定遭反噬。”


    “務必記得,你們重看當年,是為了找到你們認為的因果點,其中誓言、許諾、背叛、分歧等最為重要。”


    漸漸的應蕖仙君扇子停下,輕聲重複:“誓言、許諾、背叛、分歧……”


    “是,與你們同去的本君則會加以記錄,最後整理推斷,初步擬定因果,上書天道。”


    “那要是天道不認同,該如何是好?”


    “一旦被駁迴,就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直到判斷準確。”


    烏須看向他們兩位,道:“很麻煩,所以兩位,千萬不要當做兒戲看待。”


    琦羽一聽自己看就算了,還要給冥府看,瞬間蔫到趴倒在桌。


    應蕖君則鄭重點頭,對他們道:“多謝諸位,我之公務需先行移交準備,不知兩日後再入觀山鏡可否?”


    “行啊,本君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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