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染抬眸看向他,反問:「你希望我給出怎樣的迴答?」


    佟知宥笑著從前往後捋了把板寸,沒再言語,公交車逾刻便不疾不徐地駛入站台。他上前一步摟住溫染,臉貼臉幅度很小地蹭了蹭:「迴去早點休息吧,晚安。」


    車門開啟,溫染踏上台階,找到空位坐下來時,佟知宥已經走遠了。視線透窗,夜沉得太深,墨似的化不開,逐漸將那人的背影吞噬。


    溫染迴憶著佟知宥剖析內心講給自己聽的那幾句話,一麵是壓力,一麵是同情。雖然渴求著這具年輕的身體帶來的愉悅感,可除此之外,溫染活得十分清醒,他在精神層麵隻愛簡熙澤,偏執又瘋狂,再難容下任何人。


    但他還是摁亮手機屏幕,點開佟知宥的微信,思忖良久,遲滯地迴復兩個字:晚安。


    額角牴著車窗,冷熱相撞的玻璃表麵暈開一團霧氣,倒退的街景銜接上沉澱在舊時光裏的記憶碎片,溫染的眼神不聚焦,無論望向哪裏都好像能夠尋見簡熙澤的身影。


    他們的故事沒有大起大落,發生得極其平淡——高一相識,坐同桌,高二選文理又分到同一個班,他們互相鼓勵著學習,一起進步,在拿到相同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時,簡熙澤告白了。


    大學四年,溫染從膽戰心驚到欣然接受,越來越習慣簡熙澤的存在。內心一點點被他填滿,身體一寸寸被他開發,直到他的生活完全脫離不掉簡熙澤時,溫染即將麵對的,卻是兩個人永遠的分離。


    他在絕望與空虛中為自己的孤獨尋找慰藉,溫染始終認為,裴南秋的車禍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感情的開始必須忠誠,隱瞞、背叛、欺騙,總有一天,你會被它們反噬,過得生不如死。


    返迴萬新小區,走到花壇前,溫染停住腳,倔強地不肯再向前邁一步——他不想看見裴南秋。


    靜立不動,任由冷風吹打,半晌,溫染轉身坐上花壇,掏出手機打開加密相冊,認真瀏覽著簡熙澤的照片,每一張的每一處細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背後是林立的居民樓,黑影重重,尖銳的屋頂切割著天空,隱約間,好似有誰在低吟,溫染張開嘴巴死死地咬住衣袖,眼廓剎那紅得徹底。


    他含糊不清地呢喃:「你為什麽要離開我呢。」


    斷斷續續的哭聲散進風裏,無果的愛情無處尋覓,溫染嗚咽道:「我好想你啊,簡熙澤。」


    我快支撐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10章


    為什麽不能當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黑暗裏,昏睡的溫染陡地打了個激靈,張著嘴巴,大汗淋漓地清醒過來。他從夢境中抽離得並不徹底,痛苦地粗/喘幾口氣,窒息感才遲緩如退潮般消散,動盪的心情慢慢歸於平靜。


    夢裏一如既往是那間骯髒的器材室,周遭瀰漫著甜與腥,簡熙澤低沉的嗓音縈繞耳畔:「溫染,我們愛一輩子。」


    注視著天花板的視線是模糊的,溫染淚眼朦朧地加深唿吸,許久,無聲地呢喃: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期待些什麽,但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左臂壓住脹痛的雙眼,溫染克製地平復幾分鍾,右手朝旁邊摸去,隻觸及到冰涼的真絲床單,無痕平整,仿佛之前並沒有誰躺在那裏。


    渾身血液倏地冷卻,溫染猛然坐起來,掀開被子邁下床,慌亂地奔向客廳:「南秋!」


    客廳無人。四肢僵硬發寒,溫染咬住微顫的嘴唇,又一次大喊:「南秋!」


    輕柔的迴應似乎離他很遠,但卻清晰:「阿染,我在書房。」


    睡衣大敞,跑掉了一隻拖鞋,溫染拐過走廊,循著稀薄的光亮撞開門。書架前的裴南秋捧著本詩集望向他,先是茫然失措,而後麵色和緩道:「別擔心,我隻是習慣性失眠,就想著來看會兒書。」


    將人嚴嚴實實地摟在懷裏,溫染下巴抵住裴南秋發頂,心驚膽戰地說:「睡不著有我陪你,別看了,你迴床上躺好,我念給你聽。」


    裴南秋壓低眼睫,神色沉鬱,往溫染胸口貼了貼臉:「可我捨不得影響你休息。」


    「反正明天是周末,我又不上班,睡多久都行。」溫染掩上書房的門,推著裴南秋向臥室轉移,房間裏光線稀疏,他們穿行於灰暗,各懷心事。


    把裴南秋抱進被窩,溫染靠坐床頭,翻開詩集咬字標準地念,另一隻手有規律地安撫著身邊人。


    裴南秋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溫染開合的嘴唇,不甘於隻能從中聽見唯美的詩詞,更期待著終有一天能夠得到一句珍貴的誓言——這是他拖著病態的身體,苟延殘喘下去的唯一心願。


    裴南秋彎起眼角:「阿染,別讀了。」


    翻至第十三頁,溫染放下書本,輕聲問:「困了嗎?」


    裴南秋搖搖頭,誠實道:「比起念詩,我更想和你接吻。」


    滑入被下,熄滅床頭燈,溫染迎著月色翻身而上,指尖蹭著裴南秋的唇角。繼而低眉,唿吸由淺至深,交錯的鼻息致使他們麵容潮/紅,吻得情/難/自/禁。


    長久的親昵,裴南秋如癡如醉,他在銀白月光中可憐地奢望,若是能和溫染一同溺死在這虛假的愛意裏也是好的。


    但他終究還是自嘲地嗤笑一聲,無望地接受著溫染的善意。


    裴南秋曾經尋過死。當他的下/身再無知覺,無論怎麽嚐試,哪怕用的是溫染的手,也隻能無力地承擔這一事實,痛苦地活在自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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