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還有後半句——「因為五條家不再是她的家。」


    麵對五條悟睜眼想反駁什麽的表情,家入硝子平靜地、甚至稱得上有些嘲諷地注視著他:「戚風的父親在她未記事時就拋棄了她和她的母親,而她母親在她小六時就去世了。」


    「那時候的戚風,還在你們家當女僕吧?她成年前的監護人,也一直是你們五條家吧?」


    因為想到某種可能性,五條悟驟然抬頭看她:「……」


    「哈啊,你想到了吧?所以,你在戚風將五條家視作家的時候,剝奪了她在五條家立足的身份,去掉了她在五條家的唯一住處。你在做什麽啊,五條悟?」


    五條悟依稀記得被他通知失去女僕身份時戚風的表情,她怔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中積蓄上了晶瑩的、像是水晶一般璀璨的淚珠。


    少年有一瞬間的心慌意亂,未知的情緒在胸口鼓漲。


    但她馬上用指腹擦去了,害羞地捂著臉背過身去,不讓他看她。


    【戚風:「我、我好高興……對不起,這麽說不是不想服侍悟君的意思,隻是……謝謝悟君,我很高興。」】


    於是隻願意看自己想看見的五條悟,就被小女僕粗陋的謊言騙過去了,認為她真的為此感到高興。


    ……


    隻有所有物才不能容許超出掌控。


    所以五條悟才會格外無法接受戚風的叛逃、戚風的理念,所謂的隻要你願意告訴我,我就聽你說也隻是一個空話。


    因為他從始至終的目的,都是不顧戚風的意願強硬地將她帶迴去,然後偏離航線的她扭正掰直,迴歸原來的方向。


    ……


    可是,憑什麽啊?


    ——


    ——「你所想帶迴去的芒果戚風,隻是你想像中的女僕或同學。」


    ——「隻要是叫這個名字的人,都可以嗎?」


    哈,想像。


    禁閉室裏小蛋糕的塗鴉不止有牢騷、開心的事和小秘密。


    也有女孩子顫抖著寫下的疼、好疼、痛苦、好寂寞,有的缺了筆畫,有的抖到無法辨別。有的是指甲深深劃出來的,也有的凝結著幹涸的血跡。


    待在禁閉室的日子,一定痛苦到無法忍耐。


    可戚風在他麵前,從來不會表現出這一點,她隻會和他分享在禁閉室看過的漫畫內容,或者說自己一覺醒來就可以出來,又或是向他請教在裏麵想了一天的數學題。


    所以他什麽也不知道。


    或許明明知道卻不在意地,放任了從不向他分享痛苦的戚風的假象。


    畢竟有最強一直保護著她,她又能有什麽痛苦呢?


    禁閉室的牆壁上還有女孩子寫下的和他有關的事。


    和關心傑的【傑好辛苦,想要幫他。】不同,和告白硝子的【硝子,一生親友。】不同,盡是些……刺目的話。


    【討厭悟君】


    【不要和悟君好了】


    【忍不住又和悟君說話了,唉……】


    她會因為他天馬行空的任性要求而無奈,會因為他總是不聽她的話擅自決定而低落,會因為他從不考慮她的處境而生氣。


    在五條悟不知道的地方,戚風真情實感地討厭過五條悟。


    是朋友也不妨礙的那種討厭。


    但和被硝子說人渣、變態也無所謂不同,五條悟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


    對大少爺的要求予取予求,心裏眼裏隻有他所以寵著他的戚風,一直都是他自以為是的假象。


    哈……


    五條悟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知道了戚風對他的真實感受。因此瘋一般地在校園裏挖掘著彼此的迴憶,試圖證明自己認知的真實性。


    可不論迴憶裏的戚風對他多麽友善寵溺,都抵不了那一句討厭悟君的殺傷力。


    不敢置信的五條悟選擇忽略。


    他將這件事深埋在心底。


    直到今日他才被點醒,挖出了令他痛苦的內核。


    都是假象……


    他因為將戚風視作自己所有,而無法接受她的叛逃和改變,一心一意地想讓原來的她迴來。


    可他想要的原來的戚風,也不是真實的戚風。


    隻是五條悟想像中的女僕而已。


    畢竟,他從沒有真正地、試圖去了解過戚風。


    高高在上的世家大少爺,眾人捧在手心的天才六眼,從來都是被討好、被恭維的角色。


    他隻要抬起手,所想要的一切就會到他眼前。


    即使對人產生好奇,他也隻會看自己想看見的。


    所以他習慣了伸出手等其他人交出所有,卻忽略了,隻有真心才能換取真心。


    而他自以為是的保護、陪伴、掌控通通都不是真心。


    真心的重點在於接受的一方。


    如果對方感受到被愛,那就是愛。如果對方沒有感受到,那就不是。


    而被討厭著的五條悟,很顯然隻有傲慢的自我感動。


    五條悟失神著,任由自己被新的記憶淹沒。


    ……


    【不存在的記憶:一周目的戚風和五條悟】


    「悟君,悟君!」


    五條悟又陷入了新的、香甜的幻境。


    由咒力軌跡形成的類熱成像視野晃動了一下。


    逐漸清晰的視野中,是穿著高專校服的橙發女孩子,她輕柔地推搡著靠在她肩膀的五條悟的肩膀,將他從久違的睡眠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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