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一時無話,栗青緊盯著李月明,長風則再不敢直視新夫人,一旁垂著頭等著。


    李月明故作不知的左瞧瞧,右看看,一不注意,便跟栗青眼神對視了。


    躲也躲不過……


    李月明臉色訕訕,轉而看向長風,不得已開口道:“你怎麽知道晚月?”


    長風這才抬頭,迴答道:“稟夫人,幾年前,大批知名人士突然湧入江南,引起了東廠的注意,督主派屬下前去查探,屬下到了江南才知,這些人,多是慕名而來,為的,便是聽雨軒的扇子舞,而舞出這扇子舞的,竟是一名紅衣少年與一名白衣少年。”


    “屬下費了些力氣,在那聽雨軒爭了個座位,舞畢後偷偷潛入聽雨軒後院,竟發現了一塊……一塊裹布,想來應是女扮男裝,但後來因著並未有甚事發生,督主便召了屬下迴來,隻是探聽到,其中那紅衣少年喚名晚月,與……與夫人模樣甚是相似,所以……”


    聽到此,李月明方才心存的僥幸已蕩然無存,不過是年少輕狂,多年後被人拿出來說道,還是有些羞赧。


    栗青聽及此,望向李月明,“所以,你就是那個梳個男子發髻,穿身男子常服,便將全天下人都當傻子的晚月?”


    李月明羞的耳根泛紅,摸了摸鼻子,臉色訕訕的望向栗青,“啊……沒騙過嗎?我以為我隱藏的挺好的。”


    栗青望著李月明微微泛紅的臉頰和耳垂,語氣頗有些不自在的,“騙過了。”


    何止騙過了,江湖上,現在還有那聽雨軒扇子舞的傳說,打探之人,不在少數。


    李月明一怔,“啊?”


    栗青冷哼一句,“千裏迢迢隻為一曲舞,自詡清潔高尚,實則最是沽名釣譽,一群附庸風雅之輩,騙過也無甚稀奇。”


    李月明聞言,討巧的笑著說道:“夫君說的必是在理的,當初,實是有心幫他人忙,確不曾想招來這麽大動靜。”


    栗青黑漆漆的眼眸落在李月明的臉上,“你當真是那紅衣少年—晚月?”


    李月明不想對他有所隱瞞,實話實說道:“也……也不盡然,我雖是那紅衣少年,但晚月,我隻占了一個字。”


    月,李月明,原是如此。


    “想來那“晚”便是那白衣少年?”


    李月明點點頭,“確是,不過……也是女子罷了。”


    “是誰?”


    李月明努努嘴,做什麽像審犯人似的,頗有些不情願的開口:“這也要說嗎?”


    栗青刻意忽略掉她的神情,“自然。”


    過了一會,李月明出聲:“你也認識的。”


    “嗯?”


    李月明心一橫,便說了出來,“你認識她父親,陳太傅。”


    栗青聞言一怔,倒是想起陳太傅確實有個養在江南的女兒,對外說是身體柔弱,東廠一番打聽,真實原因竟是容貌過甚,怕那皇帝老兒打上主意。


    如此做派,也隻有那陳太傅敢是如此。


    栗青閉著眼睛揪了揪眉心,頗有些疲倦的說道:“陳太傅可知此事?”


    “那自是不知道”,李月明趕忙迴道:“我父親也是不知道的,夫君,你可不要出賣我。”


    而後又想起屋裏還有長風,遂又故作狠厲的看向長風,長風趕忙表態:“長風今日什麽都沒聽到,請夫人放心。”


    乖乖,今日之事,便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往外說。


    栗青還有話對李月明說,遂擺擺手示意長風先下去。


    “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李月明眼眸微動,“那可多了,你問,我會答,我不會騙你,但亦不會主動告訴你。”


    “既如此,先將歸寧那日你許我的秘密告訴我?”


    李月突然湊近,定定的看著他,而後幽幽的說道:“夫君,你剛才與我說話,沒有用“本督”哦。”


    栗青一怔,麵上則波瀾不驚,“稱謂而已,何必糾結。”


    李月明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乖乖坐迴了座位,呷了口茶,道:“既是我許給你的,自是要兌現的,明兒可以給夫君一個選擇,夫君是要聽夫君的秘密?還是明兒的秘密?”


    “本督的秘密,還需要你來告訴本督?”


    李月明點點頭,“那便是聽明兒的秘密了。”


    李月明左手駐在桌子上,手托腮,手指輕輕點著臉頰,對著栗青莞爾一笑,“明兒的秘密就是,這場婚事,本是我自己求來的。”


    栗青執杯的手一頓,而後,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李月明站起來邊踱步邊繼續道:“夫君有所不知,我派阿弟每日去那芙蓉閣買糕點,原是已經知曉那祁舟要作惡,以阿弟脾性,自是要管上一管。”


    “自你使計將那祁家娘娘送入冷宮,那祈宏便無所不用其極的惡心你,我阿弟當街揍了他那嫡子祁舟,以他的行事作風,自是要想辦法出了這口惡氣。”


    “祁宏早就有意請皇上為你賜婚,借此達到惡心你的目的,你惹了他女兒,我李家惹了他兒子,咱們當真是天生一對。”


    “可他不知,我這魚,是自願上鉤的。”


    栗青倒是沒有想到還有這出戲,略略沉吟,問:“你這番作為,所求為何?”


    李月明望向栗青,笑意盈盈的說道:“我所求,不過一個你呀!”


    栗青微征,目光定定的看著她,饒是淡定如李月明,這番直白,說完也有些許不自在。


    而後,又故作不講理的說道:“夫君可知,若不是我,今日進你這東廠的,可就是別的女人了,你自是要感謝我的。”


    栗青不言,過了好一會,又迴答道:“我知道。”


    李月明不解:“你知道?”


    栗青點點頭,無比熟稔的耐心解釋道:“原本要賜婚的那沈姑娘,在我計劃之內。你知曉許多事,該是知道二皇子有意納了那沈姑娘,沈姑娘的母親張氏,於婦人一事頗有些門道,在太子妃生產時曾出過力。沈院判求到了太子殿下那裏,殿下有意保他們。”


    栗青還是第一次與人說這麽多話,原本他確實是要成婚的,隻不過計策那頭,是他們早已部署好的人,奈何,出了個李月明,打亂了全盤計劃,是以,太子匆忙將他召了迴來……


    “……我是閹人,沈姑娘嫁予我,於她名聲雖有礙,但至少不會真正影響她以後改嫁,況且,人在我手裏,二皇子還沒有色令智昏到與我搶人的地步。”


    李月明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所以……”


    她一開口,便發覺自己聲音有些哽咽,她垂眸,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氣,“所以,若沒有我橫插一腳,今日站在這裏的,該是那沈姑娘?”


    饒是她佯裝鎮定,栗青還是聽出了她聲音中的顫抖。


    這是栗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李月明。


    李月明沒有聽到迴答,沒有否認,便是默認。


    李月明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原來上輩子陰差陽錯,便是她占了那沈姑娘的位置,這輩子,又是她,像個笑話般謀劃一切。


    原來,人家早有計劃,原來,他的計劃裏,不是她。


    她低垂著頭,不去看栗青,卻妄想還要掙紮一番,“夫……督主可與那沈姑娘有來往?我與督主這半月夫妻,隻得一句李氏,督主卻稱那沈氏為姑娘,值得督主高看,莫不是早相熟?”


    栗青對著這個稱謂下意識蹙眉,他不想再談論此事,但她話既已問出,便沒做隱瞞,“談不上相熟,隻是剛進宮時,受過沈姑娘恩惠。”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李月明點點頭,眼淚卻不自主的流下來,她低頭垂眸,不去看栗青,“原是我鳩占鵲巢,給那沈姑娘招來如此禍端。”


    栗青站起身來,定定望著她,因著她的說辭而有些莫名的不爽,沉聲道:“沈姑娘的事,我會再另尋他法,你……”,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許不自然,“並非你之過。”


    李月明扯了下嘴角,卻並沒有笑出來,“督主不必為我開脫,若不是……,原也是我之過,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想到辦法。”


    “那……我……我就先下去了。”


    說完便要出門去。


    栗青走近,一把扯住李月明的手臂,垂眸看著她,下意識抬手去擦那淚痕,李月明募地一躲,栗青的手便停留在空中。


    良久,他歎了口氣,似有些認命道:“我說了,無需多想,我會處理,你可聽清楚了?”


    李月明透過淚眼看著栗青,搖了搖頭。


    並非如此,前世已是我偷來的幸福,既已知曉,又怎能坐視不理。


    但她什麽也沒有說,隻目光定定的望了望他,隨後,拂掉栗青的手,走出了書房。


    那一眼,有栗青難以理解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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