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爺爺。群裏麵有人說好久沒看過您耍獅燈了,要是今年可以耍一耍就好了。”


    王池鑠拿著手機跑向王四爺,嘴裏喊道。


    “哪個咯,這個時候耍麽子獅燈!”


    王四爺嘴裏吐槽道,眼睛卻明亮了幾分。


    是了,以前王四爺可是村裏耍獅燈的一把好手,哪怕是他受傷駝背之後,仍有不少人請他去耍獅燈的故事,甚至還有不少其他村包括鎮上的人聞名來請。


    可惜,如今不僅自己村上的龍獅兩燈被鎖在了村委,王四爺的身體應該也支撐不住他耍幾個故事了。


    這邊的獅子燈,村民尊稱獅王爺或簡稱為獅爺,可能與閩台、粵地區的獅子有點類似,但又結合了當地梅山圈的許多民間文化。


    據傳粵地的醒獅與瘟疫有關,古時南海有大疫,後一神獸出現,凡其所過之地,瘟疫消散,後來便有了瑞獅—醒獅的傳統活動。


    龍城這邊的獅燈究其來源,估計連親手雕刻獅爺麵具的王四爺也說不清楚。或許源於龍生九子的狻猊,或許來源於佛教的菩薩,這邊的信仰本就各種混雜,交織不清。


    獅燈不同於舞龍,舞龍有骨子力氣,掌握一定技巧便可舞得虎虎生風,耍獅燈則往往需要一點武把式。


    這邊的獅爺麵具由整木雕刻而成,非常的“笨重”,獅頭扮演者需要靠牙齒咬住麵具中的橫棍,使其不掉,光是這一點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獅爺麵具在王知恩看來具有濃烈的巫覡(xi)之風,獅被則隻是一塊白色的布,遠沒有粵地醒獅那麽好看,但卻充滿著神秘的色彩。


    木雕獅王麵具


    王四爺接過手機,遠遠地舉著看信息,卻還是看不清。。。因為那人是發的語音。。。


    “是的,是的,要是王四哥耍就莫耍什麽南山打銃了,來個獅爺除瘟。想當年我們鞭炮齊鳴,龍、獅土地護佑,非典都沒有進我們村來。。。”


    “哪裏有麽子獅爺除瘟咯,我和四哥耍了這麽多年獅子我怎麽不知道?”


    “有嘞,有嘞,就算沒有,四哥那麽厲害,編個唱讚不就行了?”


    接著群裏麵就就著這個事情討論了起來,有讚同的,自然也有反對的。讚同的基本上都是年紀大,反對的則是王知恩這一輩的人了。


    “知道大家是一片好心,在家裏待得也無聊,不過特殊時期,不能聚眾,而且王四伯伯也年紀大了,這個事情就不要說了!”


    村書記發話了,倒是沒有說什麽封建迷信什麽的。


    說起來那一輩的老人也很有意思,吃了很多苦,做了很多事,卻把這片土地無大災歸功於那位已逝偉人的庇護,把當地風調雨順歸功於水龍王、土地爺這樣的神隻。


    但他們同時又沒有將希望完全寄托在鬼神身上,而是在信仰與敬畏之中向善且勤奮。


    村書記的話,讓本來聽語音聽得津津有味的王四爺停止了笑容,眼裏的光也黯淡了下來。


    “鑠鑠,疊,你的手機。”


    “爺爺,您要不要跟這些老兄弟們也聊幾句?您按住這裏就可以說話了。”


    “算了,算了。”


    “您是不是很想去耍燈啊?”


    “沒有,沒有,這些人都是些迷信話嘞,他們也是閑得想搞點子熱鬧,就不要給書記添麻煩哩。爺爺我啊,也耍不動咯!”


    一個匠人弟子卻說別人是迷信,兩個修行的孫子聽了爺爺的話,心裏有點怪怪的。王知恩聽爺爺說過,以前村裏耍燈的家夥事要更多,還有刀槍棍棒等的表演,不過除肆害的時候,這些東西都被砸了。是後來情況好了,他和師弟才又雕了獅爺和土地爺,村裏的篾匠又重新編織的龍頭、龍身。


    “爺爺,維哥建議說可以以直播的形式讓大家看個熱鬧,不搞那麽多人就行,我們家這邊單家獨戶的,沒什麽影響。”


    王知恩聞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果然是張維在群裏提了個建議,他私發去了一條消息。


    “維哥,你湊什麽熱鬧咯,這個時候?”


    “我爸讓我提的,,,估計他也手癢了,在家待的無聊。”


    “後堂樂器、獅頭獅尾,加上我爺爺唱讚,怎麽也得十來個人嘞,你跟著發什麽癲。。。”


    “我就是礙不住我爸在旁囉嗦,放心咯,文書記不會同意的。”


    書記確實沒有同意,但是卻給了王四爺靈感。


    “嗯伢,鑠鑠,是不是真的開什麽直播,讓村裏人都看到?”


    王池鑠看向自己的兄長,王知恩猶豫了一會說:可以。


    “那你幫忙給文書記發個消息,讓他個人將鑰匙送到村部,然後你開車去把獅王爺請迴來,電視裏麵也說了,避免接觸就行,大不了你帶上酒精消毒嘛!我們就在自己家耍給他們看,就耍那獅爺除瘟!”


    “可是,您的身體?”


    “不礙事,暫時還死不了,就讓我最後再為這村子耍上一迴!”


    王知恩望了爺爺好一會,最後還是答應,村書記看到王知恩的消息和村子群裏的消息,又拿出政策文件研究了半天,好像是沒有禁止這種操作,最後也同意了。


    聽得書記同意,老頭子有點子高興,二話不說就拿了些貢品去了自己立的土地廟,沒讓別人陪同。


    王知恩則和王池鑠拿了牛角卦、錢紙和香燭開車去了村部,找到了書記留下的鑰匙,打開封存花燈的庫房,請迴了獅爺並拿了幾個樂器。


    那個時候,政策上隻是要求沒有yi情的村子盡量不要聚眾,並沒有禁止村子內部小範圍的走的,不過有江城返鄉人員的家庭需要居家觀察。


    因此得知王家要耍燈,不少村民還是不怕事想要往王家趕來,最終在幾個村幹部的一再阻止下,段裏的人們才沒有上山。始作俑者,張維也在群裏唿籲大家不要聚集,直播看也是一樣的。


    而王知恩家裏所在的這條路上,隻有他家、王二爺、王七爺等幾戶人家。


    當天傍晚,張維騎著車子把他老爸和李軍載來了。王二爺和王七爺提著二胡,三爺家的兒子拿著嗩呐也來了。他們都算是王家這片山上的人,沒有過河,與村裏聚集地有一定距離。


    吃過晚飯,王四爺與在場的眾人商量了幾個節目,之後他與王七爺便開始在神龕下的供桌前,燃香打卦請神,作耍燈之前的一應準備。


    王知恩他們幾個年輕人在王四爺的要求下,在王家地坪中央燃起了一堆火,這個時候並沒有架起直播。


    直到準備完畢,張維才讓張詩芮和王知恩的嬸子們在相應的位置架起手機,開啟了直播。王家耍燈的消息也傳到了旁邊的村子,眾人矚目之下,獅子燈開耍了!


    彭家商店讚助了十來箱禮花,當煙花飛上天空,村子裏還有禮花庫存的家裏也隨之放起了煙花。


    在鞭炮聲和禮花聲中,王七爺的鑼鼓聲響起,繼而是銅鐺、雙鑔等樂器。樂手不夠,王知恩敲擊對鑔,將兩麵反方於桌麵,左右手再各持一麵,聽著七爺爺的鼓聲指揮,憑著記憶裏的節奏,敲擊。


    鼓停,眾樂器停,四爺開始唱讚:


    “哦!嗨!


    鑼停停啊鼓停停,七盞馬燈躍出門!


    ......”


    四爺的唱讚改了詞,王知恩也不知道自己爺爺在一聲聲喔、誒聲中,唱的是什麽。隨著爺爺的唱讚,王宏升三兄弟加上李軍和張維等七人,各持了一盞煤油燈,從他家堂屋躥出。


    過往獅燈都是進到主家堂屋耍,今天則在王四爺的要求下走到了地坪之上。竄馬燈,是當地夜獅燈的固有節目,持燈之人交叉繞走,口裏唱著不知名的調調。


    唱調幾個年輕人都不懂,隻有王宏升和張維爸爸兩人在唱,王四爺在一旁幫腔。隱約間,王知恩似乎還聽到了村裏不少人家裏,傳出了不少唿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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