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生意義話題的討論,並不會給王知恩宿舍四人以後的生活帶來什麽不同,除了讓王知恩打坐時練己更易以外。大部分大學生的生活是豐富的,但總體也是平淡的,王知恩也沒有太多例外。大學時代可查閱的資料更多,王知恩利用這一點學習了很多玄學的基礎理論,但更多的是哲學方麵的知識,也查詢過與夢境相關的科學解釋,除了幾個大膽的假設其他都解釋不了他的夢境能力,而那幾個大膽的假設其實與迷信般的玄學也沒什麽區別了。倘若日子繼續這麽平淡下去,王知恩或許就會逐步放棄對夢境能力的探尋和對神秘領域的好奇,順利畢業,可能會做一個兒時夢想的“科學家”,可能會步入社會從事專業相關的某個工作。但人是社會性生命,終究不隻是一個個體,其未來走向除了人自己本身的決定,還要受到許多來自外界的影響。


    一個學年很快就過去了,王知恩又被他爸叫到了鶴城的工地上幹活,樓盤還是基礎階段,幹的活倒也不累,而且他爸給他開的工資並沒有比其他有經驗的民工少,王知恩也願意為他父親減輕一些負擔。


    和王知恩一起搭夥幹活的民工,叫作老許,在以前王宏升的工地上王知恩就和他一起做過事,倒也算熟人。之所以叫他老許自然是他姓許然後已經年老,還有大概就是他沒有什麽其他外號。工地上還有不少人,盡管也一起做過事但王知恩連他們姓什麽都不知道,譬如:矮子、武大郎、細毛、堂客們等等。。。


    老許六十出頭,單身。聽說他家裏有三兄弟還有一兩個妹妹,上段中的矮子就是他弟弟。他們兄弟倆都未娶妻,像他們這樣的單身漢在王宏升承包的工地上還有一大幫子。老許是瀟湘省柳城人士,柳城的老家裏沒有屬於他們兄弟的房子,過年的時候,就在有家室的弟妹家裏輪番住幾天也算是團圓過了個春節。如果身上隻有幾百塊錢他們是年也不會迴去過的,雖然沒有年貨購買和招待客人等花銷,但車費就要一兩百,還得給侄子侄女們點意思,幾百顯然是不夠的。這時,他會托王宏升幫其尋些事做,畢竟過年的時候工資比往時還要多些。


    和老許幹完活迴工棚的路上,王知恩看著這個不過一年多沒見的“工友”,發現他是真的老了,頭上是稀疏得可能數得清的頭發,臉上的皮也沒了一點彈性,耷拉著。身上穿的還是去年一起幹活時穿的那身衣服,小地方破了也懶得補更遑論買新的了,身上有一股老年人特有的汗餿味。老許做事是很勤快的,交代他的事做完了還會自己找些可以做的事,很有眼力勁,王知恩父子比較喜歡他這一點,這也是老許即便已經過六十了,王宏升還願意給他活幹的原因。工地上的不少單身漢光憑看,你是看不出他單身的,他們說笑做事,為了自己的利益爭吵,和那些為了家裏妻兒出來幹事的沒什麽區別。


    對於老許,王知恩覺得他不像也不應該是光棍。他和其他單身漢不同,做事的時候不怎麽開玩笑也不吹牛說大話,就默默的幹活非常勤快。偶爾休息的時候,耷拉的眼皮眨著,心裏想著別人不知道的事。王知恩年輕個子高一些,憐他年老會主動幹重活,老徐就會予以迴報,也是憐王知恩年少還是個學生就盡量幹多的活。


    但他是個光棍,總該是有他的原因。這天散工之後,老許沒有先去吃飯,而是去洗了澡換了身幹淨整潔的衣服,大概也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頭上稀疏的頭發梳得通順油亮。王知恩和他爸還在吃飯時,老徐找到王宏升,說是手臂可能受傷了,明天需要請假一天,想要支點錢去看一下。王宏升迴宿舍給他拿了一千塊錢,並叮囑他省著點花,每次多留一點,就能存下點錢養老了。老許稱謝後,便拿著錢出了工地。


    “爸,老許今天一直和我在一塊,我沒看到他手受傷啊。難道是那會和我抬板子的時候,肌肉拉傷了?那也用不著一千塊吧?” 王知恩知道像他爸這種小泥工頭要接到工程款,一般都得年底才能結上一點,平時給工友支工錢一般都是餐票加一點生活費,這一千都是他爸先墊付的,如果每個工友隔一陣都來支這麽些錢,那他爸隻怕會吃不消。


    “老許年紀大了,手受沒受傷不知道,但身體吃不消要休息是肯定的。本來這個月也要給他們支錢了,提前給他讓他出去放鬆一下也沒啥。而且,他說是去看手臂,隻不過是找個讓我能接受的理由罷了。等你在工地待久了,你就會發現,工地上的光棍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支了些工資後他們都會消失幾天,等快沒錢了才重迴工地。” 王宏升迴複兒子道。


    王知恩聽到父親這話,大概也明白了。老許這次出工地除了逛逛還不熟悉的鶴城,可能還會去類似於在星城的南站和紅星周邊的某些地方。那些地方是大多單身漢休息時的選擇,有一次60元以下的“小姐”和30來塊的足浴。


    “爸,老許其實為人性格都還不錯的,假如他爭氣,在還沒年老的時候存些錢。或許現在你的工地上就會有他有了房子娶了哪位寡婦安度晚年的故事流傳吧?”


    “嗯,老許以前和爸一樣也是個包工頭,隻是人比較老實,被合夥的人坑了,不但沒掙到錢,還欠下了些錢。好不容易把債還了,卻沒了之前心氣,或許還失去了一些對人生的希望,淪落到來給我這個晚輩做事的地步。唉,都說生命的可貴在於ta的不順從,可是這個社會又有幾個能夠做到抗爭過命運呢?還好,你小子爭氣,你應該知道爸爸把你叫來工地做苦力的原因吧。好好讀書,希望在你的帶領下,你們這一代的王家人都能從那個山衝中走出來!” 王宏升感慨了幾句,並趁機教育兒子道。


    王知恩看著父親已經爬上皺紋的額頭和染上了白霜的兩鬢,點了點頭,拿起啤酒瓶和父親碰了一下。


    ......


    第三天去幹活,王知恩仍沒有看到老許,因為他從王宏升那裏知道這是他們這種光棍的某種常態,也沒有多想什麽。中午和其父親一起吃飯,心裏正在為老徐“憐其不幸,怒其不爭”時,卻看到王宏升接了一個電話,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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