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閨名是望瑛,她規矩地行完禮,走近自己的父親,伏首在父親的膝上,“瑛兒喜歡他,他也喜歡瑛兒。”


    她渴盼地望著帝皇,滿眼都是對父親的孺慕。


    慈和的帝皇對長女的話不置可否,他微微撫摸了下長女的烏發,“他並非一個好選擇。”


    長公主心中一緊,這話是對她說的,還是對她的皇弟所說。


    徐家在軍中勢力不小,她勢必要拉攏過來,定下心神的長公主眸中閃過淚光,哽咽道:


    “兒臣是真的喜歡他,想要與他白首到老,求父皇成全。”


    聖上眼中有些漠然,他低頭慈愛道:“瑛兒何必哭泣,不過是一樁婚事,許了你就是。”


    長公主破涕而笑,依賴地靠在父親的膝頭,一時之間,似乎溫情得很。


    徐家嫡長子與長公主結姻,就算再有一見鍾情的名頭,也阻止不了其餘三位皇子對四皇子一脈的警惕。


    隻是他們到底相互牽製太久,若是誰先對幼弟動手,另外兩人定然會捉住把柄,誰都輕易妄動不得。


    太狠厲的手段用不得,這些在宮中生存已久的皇子知道太多如何磨人卻不明顯的法子,他們在壓製四皇子上倒是很有默契,不約而同地對著剛搬出宮去的四皇子使出各種小手段。


    慕晏禮與杜洛儀的大婚便是在這種步步緊逼的威壓下進行的。


    尚還青澀的肅安王對這些手段的防備算不得嚴密,他緊緊抱住新婚的妻子,胸中怒意蓬勃,“他們實在過分。”


    他是內斂高傲的,從來心有定數,少言寡欲的很,隻是再沉著,在婚床上撲出兩條青蛇時,也禁不住殺意。


    這是他與洛儀的婚禮,他承諾過要認真迎娶的妻子,險些被蛇咬到。


    杜洛儀一身明紅色的新娘妝容,她被擁在丈夫懷裏,反握住仍在怒火中的丈夫,吩咐道:“將蛇帶下去查驗,是不是毒蛇?”


    她是早被男人承認過的王妃,說出的命令在王府裏很有存在感,立即便有人領命下去查驗,不到片刻,消息遞上來。


    蛇是無毒的。


    聞言,杜洛儀閃過嘲諷之色,將男人拉到床邊坐下,“他們也就這點手段了。”


    兩人青梅竹馬,相伴長大,更何況,洛儀參與了他的好些謀劃,慕晏禮早就清楚自己的妻子不是表麵那般無害單純。


    隻是,“洛儀,讓他們再換一張床。”慕晏禮心中還是有些過不去,不是很情願地坐在妻子身邊,他的妻子已然擁住他的脖頸。


    杜洛儀可不想再浪費良辰,她又不怕蛇,“晏禮,莫要誤了良辰吉時。”她輕柔的嗓音在男人耳畔間響起。


    動情歡愉,紅燭淚剪,最是長情時。


    新婚的肅安王夫婦日子過得不算從容,畢竟頭頂上三位王爺的打壓加起來,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但好在這對夫妻都是胸有成算的,對自己的目標一向清楚,兩人相互扶持,一掌內一掌外,是夫妻更是合作者。


    慕晏禮日後多次迴望此時,不由得想到,是否命運的分叉早有預示。


    他與洛儀都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可是他好像未曾想過,洛儀與他的目標似乎並不一致。


    在他還是肅安王時,兩人之間的分歧未曾顯露出來。


    帝皇莫測的聖意,三位皇兄的惡意,百官的權衡,還有太多的事務需要他們去思量與判斷,這些壓力將他與洛儀牢牢鎖死在一條船上。


    同舟共渡時,總有好些溫情脈脈的時刻,洛儀為他受傷落淚,他為洛儀摘來含露的梅花,晨起的對視,兩人在夏日午後的相擁,夜深時的紅袖添香,還有彼此未曾鬆開過的手。


    高傲內斂的肅安王與靜雅聰慧的肅安王妃從來都是一對神仙眷侶。


    變化總是悄然無聲間襲來。


    慕晏禮登位的過程並不那麽平和,血腥殺戮之後,總是需要強權鎮壓,才能順理成章地過渡到新朝。


    慕晏禮很忙,他有無數的繁瑣政務,還有不那麽服氣的朝臣,洛儀居於長春宮,不曾熄滅過的燭火,總是他夜深歸來時的指引。


    新皇登基不久,後宮要進新人,這是慕晏禮與他的皇後親自商議過的,他反倒是被勸說的那個人。


    “不必擔憂我,晏禮。”洛儀依然從容,她鎮定地牽住帝皇的手,明眸照映出他的身影,“你愛我,是嗎?”


    慕晏禮不會對她掩藏愛意,“自然。”


    正是如此,他才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妻子,“那些人我很快就會壓服,無需靠重臣之女入宮來平衡朝政。”


    杜洛儀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她對枕邊人的能力再清楚不過,若非如此,她當年也不會選中這位夫君。


    “我不想你太勞累,可以多陪陪我,不好嗎?”


    此時的慕晏禮心動於妻子眼中的柔情,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握緊妻子的手,耳尖發紅,“我命人在長春宮旁種下了一片梅林,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杜洛儀笑得溫婉大方,她同樣反握住丈夫的手,“好啊。”


    在帝後的默許下,後宮新進了幾位妃子,隻是帝皇愛重皇後,對這些宮妃幾乎視若無物,隻是皇後寬宏,親勸聖上,帝皇的雨露才降臨到這些宮妃身上。


    “聖上,雅才人的父親曾經與杜家有過接觸。”雅才人的母家方有行賄偷賄之舉。


    總是有忠心耿耿的臣下,一來看不慣手握權力的皇後,二來杜家占據的分量實在太重,於是幾乎不錯眼地盯著皇後與杜家,猶如禿鷹一般,找到錯漏之處便迫不及待地與聖上稟報。


    慕晏禮私下處理了這人,又派暗衛去查探。


    這才發現好些宮妃的家中都與杜家有過交情,他不是傻子,洛儀昔日勸他納妃、勸他寵幸宮妃,又對這些宮妃很是公正,一時之間宮內宮外無不推崇皇後恩德。


    他閉了閉眼,將錯悉數怪在杜家身上,洛儀與他相攜走過那麽久,不可能有錯。


    杜洛儀是真切地掌控後宮的人,她手上的權柄遠不止於後宮,昔年奪位時好些官員對她很是信服,因此很快便知道帝皇發落雅才人母家一事。


    她才思敏捷,自來聰慧無雙,幾句旁敲側擊,便得知帝皇私下處理過另一位官員,她素雅的麵容上有幾分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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