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他們的女兒!”


    “我養的是別人家的兒媳婦。”


    在很多女孩子看來從小生活的家並不是她的家,她們似乎隻有出嫁前是娘家的人,出嫁後是婆家的人,她們可以是王家女,可以是劉家婦,就是沒有自己真實的自我。


    在很多村民的眼中,生下來的女兒並不能算是他們家的人,這些女兒,將來就是潑出去的水,是養給別人家的。


    所以,在大多數農村,女兒並沒有話語權,並沒有繼承權。大多數的農村父母並不會在意女兒們的事業或者後半生,他們隻會為了兒子的未來而深謀遠慮。


    所以,女孩們一定要學會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馮婷婷對自己的未來做了很簡單的規劃的,那就是好好上學,初中出來後再去考高中,再去考大學,然後遠離這個地方,要多遠有多遠。


    所以,在聽說了親生母親喝農藥這件事情,她內心唯一的想法隻有千萬不能心軟,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再次沾染上趙家的麻煩事裏。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陳玥也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外界批評指責馮婷婷冷血無情的話語阻攔在了學校之外。


    這一點來說,陳玥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了。


    馮婷婷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也不是個傻子,村裏為什麽沒有人來找到她的麵前,隻能是陳玥校長做了什麽,讓這些人沒有辦法見到自己。


    何其有幸,人生能擁有這樣一位老師!


    對於馮婷婷來說,陳玥真的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貴人之一。


    趙家媳婦喝農藥的事情,隻在農村掀起了一點水花,隔幾天便消散了。隻有少許人會在茶餘飯後閑聊時說上那麽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


    可能是這次趙家媳婦喝藥嚇到了趙家男人,他居然變好了,開始勤勉了起來。


    趙家男人開始積極生活,農閑時就去城裏找活計幹賺點錢,農忙時就在地裏辛苦幹活。趙家男人黑了也瘦了,村裏人對他們的評價也漸漸好了起來。


    這個男人可能是真的醒悟了,他曾經來學校裏找過馮婷婷,馮婷婷拒絕與他見麵,陳玥作為中間人去見了趙家男人。


    再次見到的趙家男人,和普通的勞動人民沒什麽區別,再也不見了曾經臉上的蠻橫無理,陳玥看到的隻有局促不安。


    “婷婷不願意見你們。”陳玥開門見山。


    黑黑瘦瘦的男人苦笑了一聲,他今天來其實心裏有數,這個女兒怕是以後不會認他們趙家了。


    “不見就不見了吧,我們當爹媽的沒做好,孩子不願意見也是正常。陳校長,我上個月去城裏做小工掙了點錢,這些是給孩子的生活費,拜托陳校長您帶給她,也是我們做爹媽的一點補償。”


    陳玥表示不能替馮婷婷做主來收下這筆錢。


    男人再次苦笑,沒說什麽轉身打算離開。


    “你,你以後對自己其他女兒好點吧!”陳玥看著一個大男人佝僂著腰的背影,最終還是沒忍住勸誡道。


    “我知道。”男人沒有迴頭,身體頓了頓,接著又繼續走了出去。


    陳玥站在校門口的位置,看著這位突然幡然悔悟的父親的背影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線。


    吉旺大爺也從門衛室走了出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陳玥轉頭,“是啊,何必當初呢!”


    迴頭,陳玥就將趙家男人來學校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告訴了馮婷婷。


    馮婷婷說了一句話,讓陳玥感慨不已。


    “陳校長,我的親生父母他們之前那樣對待我,就像是給木板釘上了釘子,現在他們來找我緩和關係,就算我原諒了,心裏的釘子拔出來了,可是釘子造成的那個眼永遠都在,我心裏的傷也永遠都在。”


    陳玥驚訝於這個小女孩的通透和成熟,是的,你對別人作的惡,永遠會在別人心裏留下無法痊愈的傷口,後邊你再怎麽道歉,再怎麽求諒解,那些傷口也都會在,無法治愈。


    後麵趙家男人還是經常來,也隻是透過學校的大鐵門,往裏看看,有的時候也會帶一些吃的用的,扔給吉旺大爺後跑掉。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大家都形成了一個默契,每隔一段時間,馮婷婷都會收到一些吃的用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誰送來的,但都不說,馮婷婷自己也從不說。


    六年級小學畢業,馮婷婷的成績比一般學生高了很大一截,很順利進入了本校的初中,三年初中生活,讓她成長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婷婷,你決定好畢業後去做什麽嗎?”


    “陳老師,我想上高中,然後考大學。”


    “好,既然你想繼續讀書,那就上,學費什麽的你別擔心,陳老師會幫助你的。”


    山裏去讀高中的畢竟是少數,有百分之三四十的女孩子在歡歡女子學校上完初中後,選擇外出打工,隻有百分之十的人會選擇繼續讀書,且這百分之十中的大多數選擇去讀中專,隻有少數人選擇繼續上高中,然後考大學。


    陳玥還是很支持學生繼續上學的,在後世裏,大學文憑遍地都是,也不稀奇,可在這個時候,上大學是一件能鯉魚躍龍門的改變命運的重大事件。


    人生如此遼闊,可女孩子的人生並不一定遼闊,城市裏的女孩子還好,農村的女孩子隻有那片天,隻有想盡一切辦法走出去,才能見識到更廣闊的天空。


    陳玥相信她的資助,可以幫助更多的女孩子走出去,她的付出,才算是有了迴報。


    去縣城高中讀書的馮婷婷,一個月迴來兩次,每次迴來都要帶好能支撐半個月的口糧。她知道自己得比別人更加刻苦努力地去學習,才能擁有走出這片大山的能力。


    什麽糧食是結實且耐吃的呢,無非是麵餅、鍋巴、米粑粑等,陳玥還有學校的教職工家屬還會給她做一些泡菜、辣椒醬、蘿卜幹等,讓她帶著一起吃,大家也會爭著給她錢,馮婷婷盡量去拒絕大家的好意,實在拒絕不了的,她拿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都記錄下來,想著未來有機會,再還給大家。


    靠著這樣的毅力,馮婷婷後來真的走出了大山,成為了某沿海城市一所不錯的師範大學的學生,為什麽是師範大學,因為是免學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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