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猛膨脹了。


    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可在那小白臉把劍指過來時,他更加明白……人沒法持續壓抑自己的本性,除非那本性變質。


    不服就幹,誰慫誰孫子。


    “立刻跟我迴刑威堂受審,剛才的話我可以當你沒說過。”


    白衣書生字正腔圓地說著。


    而王大猛還是用那個“你很無聊”的表情看著他,充滿挑釁。


    “老子錯哪兒了,平白無故幹嘛要受審?”


    “就不去,你想怎樣吧?”


    正所謂慫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王大猛自詡還是要命,但橫還是可以橫起來。


    眼前這白麵小哥應該隻是刑威堂外出巡視的弟子,或許有一定權柄在身,但並不是什麽能做主的人。


    同為內門記名弟子,就算有什麽口舌之爭,大家也可以對簿公堂,按規矩辦事。


    他這種一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就想拿人的,絕對不合規矩。


    尤其不管自己還是顏小玉,都是大大方方登頂上來拜師的,整個宗門都亮過相……這些內門弟子也許不認識自己,但各大峰主多少是看著眼熟的。


    對方要是做事太不顧臉麵,這種事鬧大了,誰也別想好。


    咱要是慫了,他怕是要跳臉。


    咱要是不慫,那就該他慫了。


    反正老子占理。


    天王老子來了也是她先惹事,她先動手,她活該。


    “各位……”


    這時,顏小玉站出來,壯著膽說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不好……我來道歉……”


    “別,你沒錯。”


    王大猛當即喝止:“屈打成招這種不正之風可不能縱容下去,不然誰知道這位師兄還要拿多少人迴去嚴刑拷打哦~~”


    你扣帽子,那我就帶節奏。


    “目無法紀!還敢油腔滑調,妖言惑眾!”


    那白衣的刑威堂弟子隻是怒罵,實則也不敢動手強拿人。


    可就這會兒功夫,周圍已引來了些許圍觀弟子,還有不少修為更高的內門師兄師姐,大約都在遠處觀望。


    自己要是不合規矩做事,隻怕要被人去打小報告也麻煩……可要是什麽都不做,這麵子又往哪擱?


    一時騎虎難下。


    本想著息事寧人,讓這個沒輕重的新來弟子吃個癟,借此大事化小……可誰曾想,今日碰上個鐵頭娃。


    這白衣書生是這麽想,沙雨虹也同樣如此。


    同為更早年入籍北鬥派的弟子,他們大多都習慣了被後來者擁簇和尊敬,很少這樣被小後輩頂撞。


    修行這件事,極大削弱了人與人外貌上的年齡差,也讓許多人的身體,甚至情緒,都凝固在了少年時。


    表麵上大家都是小青年,可實際上,有的人已經覺得自己是老資曆老員工,可以欺負萌新了。


    王大猛看他們那表情,也或多或少猜得出來。


    “怎麽?沒話說了?”


    “不敢動手就別拿劍指著老子。”


    王大猛繞過那白衣書生,又瞥了眼沙雨虹,徑直走向顏小玉,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而那兩人有意阻攔,卻又一時沒找到理由繼續出手,隻能眼睜睜看著王大猛下了台階。


    “後會無期各位。”


    趁對方沒想好對策前,還是占了便宜趕緊走。


    偶爾浪一下沒事,但可不能浪太久。


    這也叫進退有度嘛……


    當初曲依依可不就是因為誇咱進退有度,所以才芳心暗許。


    嘿嘿。


    王大猛一路拽著顏小玉,越跑越快。


    風很冷,她的手卻很暖。


    直至離開西山藏書閣,再也不見那群人的身影後,他才氣喘籲籲停了下來。


    兩人轉眼間就到了那座大峽穀邊。


    “怎麽樣!刺不刺激?”


    王大猛正打算緩和下氣氛,迴頭一看。


    卻見顏小玉低著頭,也沒有大喘粗氣,隻是欲言又止,又紅了眼眶。


    “師兄……我……”


    “不準說對不起。”


    王大猛耷拉下眼皮,嗬斥道。


    他一直很奇怪,顏小玉這練過武的身體素質可比咱好的一批,怎麽平日裏慫的跟小雞子一樣。


    “顏小玉,你到底在怕什麽?”


    “登山時你跟我說,求仙緣隻是來碰碰運氣。現在運氣也碰到了,也拜師入門了,都是從一介武者晉升為半個仙人了,你到底慫個什麽?”


    其實王大猛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過界了。


    時間上論,兩人相識不算太久,最近又分別了快一個月,好不容易一見麵就聊這個,確實有點幹涉人家私事。


    人各有三觀,互不幹涉是常態。


    尤其在那個所謂原子化的,冷漠而高效的世界裏,幹涉他人三觀,本就是一種冒犯。


    因此王大猛也隻吐槽了這兩句,便沒再說話。


    “師兄……你別再幫我了。”


    “……我不配。”


    顏小玉揉了揉眼,咬著下唇,終於擠出幾個字來。


    “啊???”


    盡管並非純粹的鋼鐵直男,但此刻,王大猛實在又不解風情了。


    他完全不知道顏小玉到底是怎麽個心態,又如何就自卑,或是害怕了什麽……


    黃昏時刻,日月同輝。


    峽穀的烈風一時遮掩了兩人的聲音,風沙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王大猛下意識閉眼時,隻覺得懷抱被暖風填滿。


    有點鹹。


    她確實哭了。


    盡管並非本意,但這種“攻略成功”的情形卻並未給王大猛帶來什麽成就感。


    他反而感到一絲不安。


    顏小玉太奇怪了。


    不論是否有演技成分,她一直以來的處處表現,都在細節裏自相矛盾。


    就比如現在,她之前被捕獸夾傷了腿,那麽疼都沒哭過,怎麽今天反倒忍不住了?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身上有秘密。


    “怎麽了?真要以身飼虎?”


    他輕輕拍打女孩的後背,嚐試安撫。


    而顏小玉卻隻貼著他耳根,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道:“師兄,小玉不是個好人。”


    “……”


    王大猛可不瞎。


    他當然能看出對方是難得真情流露,說了點有門道的話。


    但不管怎樣,顏小玉既是他抽到的桃花運,又疑似是三張“最可信”人中的一位,自己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九九就對她疏遠。


    “別怕。”


    片刻後,他放開顏小玉,又寬慰起來。


    在灌雞湯這塊,王大猛不算熟練,但多少還是懂一點。


    他靈機一動,便注意到不遠處,崖壁石縫中綻開了一朵小紅花。


    寒風凜冽,小花瑟瑟縮縮,卻迎風綻放。


    (抱歉了小花,是我王大猛對不起你。)


    王大猛伸手過去,還用力挖了挖石縫,將那朵花連根拔起,隨即遞給顏小玉。


    “來,瞧瞧這朵花。”


    “在如此幹燥,寒冷,缺少陽光的角落,石頭縫裏都能鑽出來……你看你呢,又有什麽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問題,都可從長計議,放心,師兄我會幫你的。”


    “……”


    顏小玉接過那花,怔怔看了許久。


    精巧臉蛋中,那紅腫的雙眼像兔子,閃著水潤潤的光。


    這一幕,她的側顏與那第三張圖中的女子背影瞬間完美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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