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紀鋼對於麵前的相親對象雷冬貝,第一印象很好,不是因為那頭濃密且充滿光澤的黑發,也不是因為她擁有一張美麗與甜美兼俱的臉龐,或是那彷佛吹彈可破、白裏透紅的肌膚。


    吸引他的是,她那堅定的眼神、恬靜不浮誇的氣質,以及自在又從容的優雅態度,她隻有二十幾歲,卻有種同年紀的女孩所沒有的成熟與穩定,教人打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可這樣的女孩……需要相親嗎?


    充當媒人的王阿姨非常盡職的介紹今天男女主角,說男方多出色、多有前途,說女方是大家閨秀,宜家又宜室,反正在媒人口中,屈紀鋼和雷冬貝就像是一對金童玉女。


    女主角雷冬貝第一眼看到屈紀鋼,心裏的疑惑也是—這個男人哪裏需要相親!瞧他有深邃的五官,強健、挺拔的體魄,還有渾身散發著男人特有的霸氣與強勢,冷冽的黑眸偶爾閃過幽默、譏誚的光芒,這樣的男人,隻怕有一堆女人想要抱著他不放。


    由於互有好感又互相帶點質疑的優質男女主角,因為在觀察對方,不小心讓配角成為了主角。


    陪同雷冬貝一同出席的雷晟德,因為隻有一個女兒,加上自己事業做得不錯,所以在挑選女婿時,他的要求自然比較高,畢竟是他的寶貝女兒,哪能隨便嫁。


    「屈先生,你在外商銀行的投資部門上班,是股市分析師?」他很直接的問。


    「是。」屈紀鋼不卑不亢的迴答。


    「年薪多少?是美金吧?」雷晟德大剌剌的再問,一副法官詢問犯人的口吻。


    一旁的雷冬貝覺得不妥,但有父母長輩在場,做晚輩的她實在不適合開口發表意見。


    麵對如此不善的詢問,屈紀鋼隻是迴以一笑不作答。年薪多少是個人隱私,他不認為需要搬上 麵來談。


    「雷先生。」見狀,媒人趕緊打圓場,「我們紀鋼的薪水絕對比一般的上班族多上好幾倍,而且美商銀行的福利又好,隻要表現突出,還可能被調派到美國的總部上班。」


    不可諱言,眼前這小子相貌堂堂、氣宇不凡,隻是他的家世……


    雷晟德又再提出問題,「你父母是公務員?」


    「是,離退休還有好些年。」


    「你家除了目前自住的房子外,沒有其他房產?」


    「鄉下老家……媽媽那邊還有一些田地。」


    「隻有這樣」雷晟德的語氣帶點不屑。


    隻不過相個親,父親卻問到了這麽私人的事,還一副好像嫌貧愛富的樣子,她自己都覺得不舒服了,更何況是屈紀鋼本人。


    雷冬貝試著用眼神向父親示意,希望父親不要問得太過火。


    但他就是要弄清楚對方的底細才出席,不然他來幹什麽?喝一杯咖啡?哈啦一些有的沒的嗎?他可是為了自己寶貝女兒的幸福而來的。


    「你還沒有自己的房子?」雷晟德聽出某個重點,不悅的問,「外商銀行的薪水……」


    「雷先生,紀鋼還年輕,他一定會有自己的房子,我向你保證!」王阿姨發出豪語,「隻要他拚個幾年,買別墅或是豪宅都不成問題。」


    「那要多久?一個女孩的青春可是有限的!」他立刻吐槽。再說媒人的話可是不具任何效力,也沒有保障,聽媒人如此說,隻讓他更不放心。


    屈紀鋼不語看著雷冬貝,看得出她麵帶微笑的臉上有著一絲尷尬和歉意。


    「雷先生,我保證紀鋼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你看看他才畢業幾年,不但考進外商銀行,又成為股市分析師,還有分紅喔!」


    「如果是第二代小開……」雷晟德喃喃自語,似乎對豪門大少比較有興趣。


    「爸……」終於,雷冬貝扯了扯父親的西裝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


    「雷先生,靠自己打拚的天下和江山比較穩當,心也比較紮實啦!」王阿姨可是看好屈紀鋼的潛力。拿股票來說,有些是潛力股,可以讓你致富;有些股票初看可以長久持有,哪知一抱二十年,股價還在原地踏步。兩相比較,當然選潛力股。


    雷晟德變得興趣缺缺。他要女兒過著衣食無慮的生活,而不是一個看起來稱頭的丈夫。


    眼前的屈紀鋼……配不上他的寶貝女兒。


    雷晟德已經把他的看法表現在臉上與言談之間,屈紀鋼明確接受到他的訊息,知道今天的相親失敗了。他看向雷冬貝不無遺憾,隻能講他們無緣。


    雷冬貝亦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歉意,為自己父親傲慢的態度致歉。


    在雷晟德頻頻看表表現出不耐煩之後,這場相親草草結束,本來王阿姨堅持買單,但是屈紀鋼動作比她更快的付了帳,在告別前,還很有禮貌的向他們道了聲再見。


    雷晟德看著他的背影,暗忖,如果這小子家裏是經商或是有大筆的祖產,那麽今天的結果就會完全不同了。無論如何,他雷晟德絕不會讓寶貝女兒去和公婆擠一層住家或是還得上班分攤家用。


    「爸,你問太多了!」她不是很讚同父親的表現。


    「冬貝,我是為你的幸福著想!我要為我的女兒找一個好老公!」他仍堅持自己的看法是對的。


    雖然相親失敗,但雷冬貝覺得自己該去做某件事。


    下午三點半,工讀小妹告訴他會客室有他的客人時,屈紀鋼有些納悶,因為他確定自己並沒有約人。快步走向會客室,當他看到客人是誰時,不禁錯愕。


    雷冬貝身著長褲及合身的白襯衫,腳蹬細跟高跟鞋,看起來帥氣、獨立,沒有父親在身邊的她,少了一些柔弱、甜美,多了一份自信。


    「抱歉,沒有事先和你約好,打擾了。」


    「最忙碌的時段已經過了,我正好可以喝一杯咖啡,休息一下。」他請雷冬貝坐下,並要工讀小妹送兩杯咖啡進來。


    「我隻是講幾句話,不會待太久。」她坐下,但是婉拒了咖啡。


    落坐的屈紀鋼,一派瀟灑,此刻的他隻著襯衫、西裝褲,係了一條頗有質感的領帶,就足以令他看起來充滿權威感,彷佛手中握有生殺大權,是個成功的男人。


    「你想說什麽?」既然她表現得落落大方,他也爽快的迴應。


    「對不起。」她坦然說出三個字。


    屈紀鋼微愣,但很快斂神微笑道:「我不記得你得罪過我。」心中對她的好感度又提升了。這個女人不但沒有驕氣、不會耍小姐脾氣,竟然還向他道歉


    「我代替我父親向你道歉。」雷冬貝直接挑明,「那時如果有令你不舒服的話或是感覺,請你多多包涵。」


    「你是指相親」


    她雙眸直視著他,點頭迴答。


    「雷冬貝,其實你不需要特地來道歉,伯父的話隻代表一個做父親的心情,如果我有女兒……」他心無芥蒂的表示,「或許我會表現得比伯父還要過分。」


    「我爸其實沒有那麽勢利。」她忍不住為自己的父親說話。


    屈紀鋼一臉完全能理解的表情。「雷冬貝,我不是小家子氣的男人,而且相親這種事……本來就是當事人比較不熱中,我都已經差不多要忘了有這迴事。」


    他不熱中差不多要忘了有這迴事?


    雷冬貝故意忽略心底小小的失望。看來是她多此一舉,擔心她爸說話傷到他,結果當事人覺得是小事一樁,根本沒放在心上,既然如此……


    見她優雅的起身,他亦站了起來。


    「既然說清楚了,那我就不打擾了。」此刻雷冬貝的臉上多了一份拘謹。


    「留下來喝杯咖啡吧!」屈紀鋼情不自禁開口留她。他對她是有好感的,雖然她爸令人不敢領教,可是她卻給他很好的印象,她是一個明理、成熟的女人。


    她猶豫了一下,「不了,我還有其他的事。」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她不該再耽誤他的時間。


    「那就不勉強了。」或許他和她就是沒有緣分吧。「下次有空的話……我樂意請你喝咖啡。」


    雷冬貝笑了笑。這算好聚好散


    「總之……那一天有失禮的地方,請你一笑置之。」


    對相親,他可以一笑置之。


    但對她……他沒有這個把握。


    「雷冬貝,或許我們會再見麵。」


    她笑著點頭道別,然後輕盈的走出銀行會客室。未來的事,誰知道!


    ◆


    三年後


    雷冬貝再一次踏進銀行,可這一次不是外商銀行,也不是銀行的會客室,而且事先她還打電話確認過,三年前那個媒人王阿姨依然熱心,隻是這次不是為了幫她介紹相親對象。


    曆經二○○八年那場金融海嘯,她父親的生意受到重創,雖不至於倒閉,但是撐得很辛苦,即使她哥哥也迴家裏幫忙,可生意還是沒有太大起色,咬牙苦撐到今年,眼前如果沒有一筆兩千萬的資金周轉,那麽……那將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父親當年努力打拚下來的江山,將化為烏有!


    王阿姨知道了她家的困境,所以指點她來找屈紀鋼。


    三年了……如今的他,不再隻是股市分析師。據說他已跳槽到這家私人銀行,除了專任理財顧問一職,還是銀行的股東之一,經過他精準的投資眼光和理財,又抓對了財經局勢的脈動,才短短三年,他已累積了巨額財富。


    此刻雷冬貝的心情非常忐忑,為了今天,她還稍稍打扮了下。其實她也有在父親的公司裏幫忙,隻是現在父親已決定將事業交給她哥哥,而她負責找錢。


    屈紀鋼看著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三年了,他沒有忘記這個女人!現在的女人通常太自我,又太自我感覺良好,能讓人留下好印象的不多。


    「終於又再見麵了。」他的語氣明顯熱絡。「三年了」


    雷冬貝難掩心中的緊張。這個男人,比起三年前更氣勢逼人、更成熟、也更有霸氣,十足的大男人。


    「又來打擾了。」


    「咖啡」他問。


    「謝謝。」她客氣迴答。


    「所以你今天有時間喝杯咖啡了?」屈紀鋼試著緩和氣氛。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麽找上門,王阿姨已事先來過電話告知。


    雷冬貝略覺困窘的紅了臉。這個男人不會天真的認為她上門來,隻是單純討杯咖啡喝吧


    「坐啊!」他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前邀她入座。


    她依言坐下,接著看著他轉身按著辦公桌上的對講機,要秘書送兩杯咖啡進來。


    「要蛋糕嗎?我可以請秘書叫外送。」屈紀鋼體貼的詢問。


    「不用了,有咖啡就好。」她客氣的婉拒。


    「雷冬貝,我們相過親,即使是三年前的事,但好歹也算是『朋友』,你不必和我太客氣。」他試圖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一些。


    一說到相親,三年前她爸嫌他家世不夠傲人、後台不夠硬,而現在她卻得來向他的銀行借錢!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她爸現在一定非常懊惱、扼腕吧!


    既然他表明不必和他客氣,那她也不打算拐彎抹角,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我要借錢!」趁還有勇氣時,她鼓足所有勇氣道出今天來此的目的。


    屈紀鋼也不羅唆,「多少?」


    「兩千萬。」


    「擔保品呢?」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一說到擔保品,可就是他們雷家苦惱的地方了,畢竟能押的房產、土地都押給了銀行,已無法再多借出一點錢,有價證券、珠寶等能處理、能救急的,也都通通做了處置,他們已經無計可施了。


    「擔保品……」雷冬貝的語氣有些心虛。「王阿姨認識我們家,她可以保證我們雷家絕不會賴帳。」


    聞言,屈紀鋼揚唇一笑,那笑容,是那麽的令人難以捉摸,教她無法猜透他的想法。


    此時秘書正好端了兩杯咖啡進來,恭敬的送上咖啡後,看著上司吩咐下一步的指示。


    「幫我帶上辦公室的門,未來半小時我不接任何電話、拒絕任何『打擾』!」


    「知道了。」


    這種交代讓雷冬貝覺得困窘、坐立難安,好像在未來的半個小時,她和屈紀鋼會「關」在他的辦公室裏做什麽「好事」,其實,她隻是要向他借錢。


    秘書迅速照辦,隻是在帶上辦公室的門時,她臉上漾著一抹笑。


    果然,被誤會了!


    「屈紀鋼,有必要搞神秘嗎?」她有一些些的不悅。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情緒。


    「你以為我在搞神秘我以為你想好好的談事情。」他說得好像他受到天大的冤枉。


    「我已經表明了來意,我隻是要借錢。」


    「沒有擔保品?」


    「我以人格保證,我們雷家不會欠你的銀行一毛錢!」雷冬貝嚴肅表示。


    屈紀鋼斂容斜靠著辦公桌,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裏,此刻的他看起來世故、精幹而且強悍。


    「拿人格這種東西來借錢雷冬貝,這裏是銀行,不是慈善機構,而且你要借的是兩千萬,不是兩千塊,你知道這之間的差別吧」


    「我們一定會還!」


    「目前全球的經濟趨勢變化莫測,歐債、南北韓可能開打、美國的經濟複蘇難測,你能保證你們雷家的生意可以一帆風順,穩賺不賠?」屈紀鋼的話一針見血。


    雷冬貝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她真的走投無路,他是她家唯一的希望。


    他突然話鋒一轉,「我有個提議。」


    「你的提議是?」她的心髒陡地狂跳不已。


    「我們結婚。」


    結婚她和他結婚


    「銀行裏的其他股東總覺得未婚的我缺乏穩定性,認為成了家的男人比較有責任感、對公司的發展比較好,所以……如果我結了婚,那些股東就能真正放心。」屈紀鋼用緩和的語氣解釋原因。


    雷冬貝傻眼了。


    「我不需要你提出任何擔保品,隻要我們結了婚……就不必分那麽清楚,兩千萬,我扛得下來,這筆錢在我眼中不是大數目,如果……我們是夫妻的話。」他直直瞅著她道。


    她微張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或許,我該說得更清楚一些……」屈紀鋼在心中已沙盤推演過一次,自認為計劃一定能成功。「我們隻是『假結婚』。」


    「假結婚」雷冬貝更為震驚。


    「半年。」


    「隻要和你結婚半年?」她試著將他的話組合起來。


    「大家各取所需。」屈紀鋼合理化他的提議。「我要一個妻子、一樁婚姻來安股東們的心,你則需要兩千萬來讓你家的公司繼續運作,所以這個婚為什麽不結?又有什麽理由不能結?」


    雷冬貝忽然覺得自己和他結婚是全世界最應該、最自然的事。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你放心,你會有自己的房間,我絕不會幹涉你的生活方式,或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半年……是暫時的時間表,如果有『需要』,可以延長。」屈紀鋼沒有把話說死。


    「……你都想好了?」


    「你以為我是隨便提出?」


    「那你……計劃多久了?」以他的條件,要找到願意和他「假結婚」的女人應該不難,他為何挑選她?


    「當王阿姨告訴我,你會來找我……」


    她鄭重聲明,「我是要借錢!」


    「而我要一個老婆。」


    雷冬貝仍遲疑不決。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也不是一個怪異的男人,隻是,為什麽是她


    「還在猶豫」屈紀鋼坐上沙發,和她拉近距離。「雷冬貝,我會選上你是因為……三年前你留給我的印象不錯。」


    「三年前……」


    「你對我……難道沒有印象?」


    「有!」雷冬貝沒有否認。「三年前我就覺得你是個優秀、出色的男人。」


    「現在呢?」


    「你成功了。」


    「那你還不馬上點頭?這個選擇對你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啊!還是,你現在有男友?」


    「沒有。」她搖搖頭。「我沒有男友,一直都沒有交男朋友。」


    「為什麽?」屈紀鋼追問。以她的條件,不管她家的公司出了什麽狀況,光是她個人的條件,就應該追求者眾,應該是眾多男人願意捧在手心上疼寵的女人。


    雷冬貝並沒有解釋。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事,是不想也不必拿出來和任何人分享的。而她之所以沒有交男友,是因為她還有個承諾要去實踐,一個她無法逃避的承諾。


    「半年?」她需要確認清楚。


    「至少要半年。」屈紀鋼微微皺眉。都還沒結婚,她已經在斤斤計較時間。


    「假結婚?」她嚴肅的又問。


    「權宜婚姻。」他用了比較好聽的名稱。


    為了父親一生的心血……雷冬貝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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