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大亮。


    秋苒醒來時還有些頭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她剛動了動,就有隻大手伸過來蓋住她的眼睛,耳邊聽見輕柔的聲音說:“再睡一會兒。”


    一瞬的空白後,葉翎琛的那張臉又浮現在腦中,秋苒細細迴味了下昨晚他說的話,原來那場宴會他也在場,可能是人太多,她才沒和他正麵碰上。


    許多時間軌跡都和上一世的重疊不上,或許是因為她上一世沒和顧鬱來m國,這一世的改變才導致應該在兩個月後才遇到的人,提前遇到了。


    感受到掌心裏她的睫毛撲朔個不停,顧鬱也沒了睡意,用下巴輕蹭她柔軟的發頂。


    “對不起。”


    “怎麽又道歉了?”


    “是我不好,才讓你差點又陷入危險。”


    懷中的人僵了一下,“你都知道了?”她側過臉,嘴角揚起一抹牽強的笑容,“不用太自責,我不是也沒出什麽事嗎?”


    他沒說話,卻提起胸前睡衣那一塊,隻見原本上好的絲綢布料像是被人淩虐得不輕,皺皺巴巴不成樣子。


    秋苒坐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男人眼下有一層明顯的烏青,她赧然地伸出手,將那塊地方從他手裏解救出來。


    她昨夜沒睡好,那些無數清晰又駭人的片段就像電影一樣,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但後半夜她像是找到了個安全的角落,熟悉而溫暖。


    想來他昨晚應該都沒怎麽睡,就顧著安撫她了。


    顧鬱知道她不想提,看了眼窗外的陽光道:“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要!”


    連著兩天,顧鬱哪裏都沒去,始終陪著秋苒去一個又一個景點打卡,他也難得不去想那些糟心事,就跟個普通的丈夫一樣,陪著自己的妻子逛街,吃飯。


    在這裏沒人認識他們,也沒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他也第一次沒有因為在人多的地方坐輪椅而感到自卑,甚至在一些沒有椅子的地方,秋苒還能坐在他的腿上休息。


    秋苒還帶了台拍立得,每到一個景點都要讓顧鬱幫她拍照,一開始他還把她拍的又醜又黑,後麵她教了他幾次,拍出來的照片倒像是那麽迴事了。


    下午時分,顧鬱接到一通電話,麵色有些沉重。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也走累了,不太逛得動。”


    秋苒知道顧鬱來m國是有正事要辦,他已經連著兩天和她在外麵瞎轉悠,她已經很滿足了,而且她還想去見個人。


    “要去哪裏就讓何叔還有保鏢跟著,千萬不可以一個人知道嗎?”


    “知道啦。”


    ......


    一輛全黑的勞斯萊斯車內,範秘書小心地將一個文件夾遞給坐在後座的人,“老板,這是西達塞奈醫療中心和你的......妹妹的全部資料。”


    顧鬱麵無表情地接過,拆開後“先天性心髒病”四個字躍然紙上。


    他木然地看著紙上的每一個字,漸漸地臉色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良久,唇邊泛起一絲詭譎而自嘲的冷笑。


    顧鬱想停下,將這些紙統統扔出窗外,但控製不住地看完每一頁,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錯過。


    每一個字宛如無數的刀片,將他從頭到腳都淩遲了一遍,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卻隻覺得可笑,甚至連憤怒都覺得徒然。


    “醫院那邊都打點好了嗎?”


    “是的,您妹妹......呃不是,裴璟玥的主治醫生已經聯係上了。”


    顧鬱沒再說話,腦中全是那堆不堪入目的文字。


    璟玥,寓意被父母視作珍寶,光芒萬丈,的確是個好名字。


    從他來m國的這幾天,便一直讓手下調查慕晚舒,即使知道那個女人迴去的原因不單純,但他還是抱有那麽一絲薄弱的希望。


    他想,她當年拋下他,或許是真的有什麽苦衷呢?


    可資料上麵清清楚楚寫著,當年父親過世後,慕晚舒卷走了不少他的遺產後,就和一個男人逃到國外結了婚。


    兩人一直在m國生活得幸福美滿,還生了個女兒,但天有不測風雲,那個男人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留下母女倆相依為命。


    慕晚舒身體不好,裴璟玥一出生就是早產兒,一直泡在藥罐子裏長大,貌似這幾年病情更加嚴重,幾乎長住在醫院裏。


    慕晚舒不留在m國照顧女兒,卻跑迴國到他跟前求原諒,要說這裏麵沒有鬼三歲小孩都不信。


    汽車駛進醫院。


    主治醫生在前麵帶頭,從專屬的貴賓電梯上去後,他在一間病房外停下腳步。


    隔著玻璃窗,顧鬱看到病房裏躺著一個小女孩,瘦骨伶仃,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仿佛唿吸對她來說都很困難。


    “這孩子才十七歲,卻患有嚴重的心髒病和尿毒症,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她半年前剛做完換腎手術,但仍然沒能控製住病情。”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她的心髒已經快負荷不動了,需要盡快進行換心的手術,但至今還沒能找到匹配的心源,最後換心的期限隻有兩個月了,再找不到就沒辦法了。”


    顧鬱怔怔地看著病房內的小女孩,渾身一震,隻覺得耳邊一陣轟鳴聲,除此之外什麽都聽不見。


    刹那間,醫生的話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將他一直不敢去觸摸的真相抬出水麵。


    “你們醫院擁有全m國最大的心髒移植中心,卻仍然找不到合適的心源麽?”


    “是的,原本已經排到了一顆心髒,但捐贈人卻突然取消了捐贈,她的母親讓我們一定不要放棄,說她迴國一定會找到合適的心源。”


    原來如此......嗬,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顧鬱呆滯地看著裏麵的人,一雙漂亮的鳳眸早已黯然失色,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卻怎麽樣都感受不到痛楚。


    腦中突然想起那年,慕晚舒拖著行李箱要走的時候,他死死抱著她的腿求她別走,她是怎麽說的呢?


    她說:“你和你那個該死的爸一樣,都是沒血沒淚的畜生,你怎麽不和他一起去死呢?”


    心髒像被扔進了冰湖裏,慢慢地將他全身的血液一點點凍結。


    他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顧鬱強壓著心底那股快要將他衝破的狠絕,問:“即便國內人口眾多,但要在短時間內找到一顆能和她相匹配,還是健康的心髒,談何容易?”


    “況且,一顆心髒的捐獻,就意味著這世上就會有一個人的死亡,不是麽?”


    醫生歎了口氣,點點頭,隨即露出寬慰的笑容:“雖然希望渺茫,但她的母親說她還有一個親生兒子在國內,剛發生車禍去世還沒火化,她會想辦法把心髒帶來m國。”


    顧鬱震驚地看向醫生,嘴唇變得煞白,兩隻手幾乎快要將輪椅的把手捏變形。


    “如果沒有願意捐獻的人,可以去將活人的心髒挖出來嗎?”


    “當然不行!這可是違法犯罪的,即便黑市有心源,我們醫院也是絕對不會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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