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林的秋暮降臨之前,江世樾置身遠林茂葉間,隱於樹影之中,靈目遠視,目標人物毫發可見。


    那鳳穀先生冥讀竹卷,清服疊蒲,安然恬靜,院中童言雀躍,對習禮儀,歌謠賦詩。


    這遠離塵囂紛爭的偏穀小村,竟雅韻十足,一時間令江世樾記憶往昔,曾於峰院修行,不聞世事,空林伴劍,攜酒踏雪……!


    如今,十年俗塵,行走殺戮,劍染血腥,身藏戾氣。


    此地之美,似乎尤勝曾經峰竹之間!


    卻是因那院中女子,盤發結簪,於孩童之間裙袂搖擺,輕顏笑語,時而娛樂教習好學幼子,時而微怒嚴肅管教頑劣皮孩。


    那張輕然嫣笑的麵孔,和蝶舞戲花般得身影,猶如針箭刺入江世樾心中。


    沉幕墜臨,孩童散去,院中之人迴屋,炊煙嫋嫋而生。


    她怎能去染灶塵煙油?


    江世樾起手重劍,恨不得即刻殺死那正屋端坐,癡迷書字,不解風情的假麵君子。


    但手握劍柄,卻遲遲未拔。


    一時心思如潮,念及盟軍之師,當以敵除之,為大義之舉。卻捫心自問,其人尚居此處,乃民之百姓,又是教習先生,為善者類,若強奪人性命,與盜匪而異?


    思緒徘徊,不覺夜影襲來。


    那屋門關閉,燈映紙窗,倩影朦朧,又聞輕談笑語,令江世樾內心灼痛不已。


    明日一早,且去與他言語,但凡他有一絲想法相助周莽賊子,必讓他屍首異處。


    正當江世樾這般思定,卻發現村外不遠處,有一群黑影晃動,悄無聲息進了村子,似乎早已探熟了路,直奔鳳穀先生的屋舍而來。


    江世樾凝神關注,看得清楚,竟是一群黑衣蒙麵刀手,不由喜憂參半,喜的是這鳳穀先生不知得罪何人,引來殺手,命終於此,省了自己一劍;而又擔憂這群殺手會連她也不放過。


    於是,江世樾趁那群蒙麵殺手鬼鬼祟祟於籬院外眼神手勢商議之時,淩空輕縱,屏氣凝神,在夜色掩蓋下,悄悄落在屋舍瓦頂之上。


    片刻,四名黑衣殺手跳入籬院,另外四人,兩前兩後,包圍院舍以便策應。


    江世樾輕輕移開片瓦,探眼屋內,若這群黑衣殺手剁了鳳穀先生而去,自然最好,如果膽敢再傷及無辜,就都別想活著離開。


    “砰……砰!”


    屋門木栓突然被黑衣人大力兩腳踹斷,夜風湧入,吹斜了燈油火燭,書頁翻卷。


    雲瑞皺眉,花盈盈驚叫起身。


    二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黑衣人已經靠近,一記刀柄猛擊,雲瑞當場倒地。


    而花盈盈也同樣被另外一黑衣蒙麵人抬起手刀剁暈。


    “走!”


    這群黑衣人動作極快,吹滅了油燈,還將屋門關掩好,隻將花盈盈擄走,躥入茫茫黑夜而去……!


    江世樾看清這群黑衣人逃走方向,跳入院中,進入屋內,一探鳳穀先生鼻息,竟還活著,當即抬掌,準備補殺嫁禍給那群黑衣人,此乃天賜良機。


    可最終還是收掌,容不得顧慮思考,閃身出屋,風卷門關,淩空躍身,去追那群黑衣蒙麵人。


    於村外不遠,江世樾見得那群黑衣蒙麵人將花盈盈手腳捆綁,口塞碎布,裝入麻袋,抬上馬背。


    黑衣人各自上馬,開始揚鞭狂奔。


    江世樾便運轉真氣,施展輕功,一路尾隨。


    此時,還不是救人最佳時候,隻要這群黑衣蒙麵人不傷害她,江世樾便任由他們帶著她遠走,越遠越好。再等關鍵時候出手相救,必能讓她感動萬分,再送她迴村,漫漫路途,佳人相伴,憑自己相貌修為,又是宗門高徒,同輩間的佼佼者,定能壓那弱不禁風的鳳穀先生幾分。


    ……


    這突兀變故,是小閃始料未及的。


    他此刻逗留絕穀,正是青煙彌漫之初,高懸峰巔,靈目四探,遠近可視。


    那紛紛煙流,竟源自四麵八方,起初微不可查,漫漫而來,漸漸成絲,越靠近絕穀,就越清晰,仿佛這絕穀有召喚吸引之力。


    雲瑞遇襲,小閃顧不得再逗留觀察,身影驟動,極速趕迴白鳳林村。


    屋內一切完好無損,雲瑞無礙,想來應該是那群黑衣人不想將事情鬧大。


    可為什麽隻抓走花盈盈?目的何在?


    徐重?


    這是小閃唯一能想到幹係其中的人。


    但徐重不是那樣的人,莫非是徐重複命後,懷陽王暗中派人來擄走花盈盈,企圖逼迫鳳穀先生為他效力!


    可這也說不通,懷陽王身邊謀士不少,豈能不知以這種下下策逼人就犯,隻會適得其反。


    忽然,西南方向隱約傳來一道低沉的馬噅聲。


    又有人來了!


    小閃神識探去,隻有一人,卻氣息雄渾,正朝這邊而來。


    小閃出門,輕縱飛踏,於村中屋舍瓦梁之上,悄然靠近那道氣息,見得一人牽馬進村。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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