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重建後,鬼修們便自發地前往森林四處曆練了。這種惡劣環境,於他們鬼修的修行而言,雖不如魔族得心應手,也到底是益大於弊。


    無孔不入的瘴氣會磨礪他們的體魄。無處不在的殺機會錘煉他們的意誌。


    隻有變得更強,才有資格成為尊上手下的兵。


    為此,他們格外努力勤懇。


    另一邊,師如月二人卻閑了下來。


    閑得有些無聊。


    師如月整日打盹的同時,諸葛青雲卻顯得心事重重。


    之前在下界,他和阿月雖得了妖司承認,但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結為道侶。更何況飛升時雷劫一劈,他不再屬於神隱大陸,與妖司那塊命牌的連接也就自然而然斷開。


    也就是說,現在他倆連妖司那層關係認證都沒了。


    他很惆悵,琢磨著怎麽跟師如月開口。


    又怕自己開口時,眼神太灼熱,心跳得太快,拘泥於情愛的樣子顯得小家子氣,惹了阿月厭煩。


    於是,在糾結了許久之後,他便一日清晨便早早出了門,到夕陽西下,才踏著月光返迴。


    他迴來時,師如月正躺在院子裏的吊籃上假寐。


    夜間的風柔柔吹著,螢草搖曳,燈芯盞蹁躚起舞,星河便也流動起來。


    景美,卻不如人美的千萬分之一。


    很明顯,她在等他。


    諸葛青雲搖著手中的琉璃酒壺,笑道:


    “前陣子我在林中瞧見了許多在下界未曾見過的野果,閑來無事,我便心血來潮去摘了一些釀酒,阿月可要嚐嚐?”


    是用靈力催化釀出來的新酒,酒味淡,勝在香甜,他在下界開的酒樓裏,這一類的酒尤其受女修喜歡。


    師如月懶懶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沒答話,卻道:


    “倒是鮮少見你穿紅色。”


    諸葛青雲輕笑:“不好看嗎?”


    “好看的。”


    師如月這次倒是答得幹脆。


    平日裏,諸葛青雲穿衣多以淡色為主,淡青色、淺藍色、月白色。


    今日卻罕見地穿了一襲暗紅長袍。


    在他溫潤如玉的眉宇間,添了幾分明媚熱烈。


    許是師如月的語氣太過認真,諸葛青雲睫毛一顫,便匆匆半垂下來,胸膛內心跳如擂鼓,一聲比一聲更快。


    直到師如月再次開口:


    “你剛才說什麽?”


    諸葛青雲一愣,遲疑著答道:


    “我說我今日釀了一壺酒......”


    “好啊。”


    師如月打斷他。


    諸葛青雲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她展顏一笑,眸中籠的那層蒙蒙霧色褪去,變得清亮,倒映出皎皎月色:


    “不是邀我品酒嗎?我說好。”


    說著,師如月便已率先在院中石桌邊坐下。


    諸葛青雲覺著嗓子有些幹,眼中的情緒快要泛濫成災,但還是很快掩去,捏著酒壺緊隨其後落了坐。


    他為師如月斟了酒,笑盈盈道:


    “良辰美景,秋月春風,阿月盡可飲至酒酣。”


    師如月略微挑眉,不置可否,舉杯:


    “請。”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細斟慢飲,對酒賞月。酒盞空了一盞又一盞,不知不覺,師如月眼尾也染上動人薄紅,似隱有醉意。


    見她如此,諸葛青雲失神一瞬,卻突然抬手,止住了她要再端酒盞的動作:


    “這酒香甜,卻醉人,阿月可少酌幾杯。”


    一會兒的功夫,他卻變了口風。


    師如月輕輕拂開他的手,端酒抿了一口,眼中迷蒙,唇邊仍是帶了笑:


    “如你所言,良辰美景,自當不醉不歸,少飲,豈不是折了興致。”


    “阿月......”


    諸葛青雲喉結上下一動,眸色晦暗,眼中卻有一瞬的掙紮。


    見此,師如月唇角微不可見地彎了彎,手上卻傾了杯子,仰頭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卻還是在最後一刻他被攔下。


    “我先前不過玩笑話,酒多傷身,阿月莫要再飲了。”


    師如月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鬆了酒盞,任他取走放迴桌上。


    兀地一笑:


    “怎麽?不是要將我灌醉嗎?又為何半途而廢?”


    再看她的眼睛,分明半點醉意也無。


    諸葛青雲啞然。


    料想自己那點小心思早就暴露無遺,便無奈坦白:


    “夜入柔腸,酒助情思。我本想趁著醉意,哄阿月與我立契,結為道侶。”


    頓了頓,又苦笑:


    “但如何是好呢?我心欲壑難填,哪怕到了最後關頭,也仍舊無法欺瞞自己。”


    他注視著師如月的眼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真誠炙熱:


    “我早該知道,比起誘哄著阿月結契,我更想要阿月在最清醒最理智時,應允我。”


    沒有任何預兆的,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他的眼睛,奪去他所有視野。


    “別這樣看我。”


    唿吸落在頸間,他心也跟著一顫。


    就算看不見,諸葛青雲也能感覺到,此時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幾乎要如最親密的戀人般擁在一起。


    “阿......”


    “噓。”


    他下意識又要喚她,卻被製住。


    “跟我念。”


    未等他點頭,她便再度出聲。


    “上奏九霄。”


    此四字一出,諸葛青雲隻覺大腦嗡地一聲,瞳孔驟然放大,控製不住地劇烈震顫起來。


    連靈魂都好似落入浪潮,身不由己地洶湧著,澎湃著。


    開口時,才覺嗓音沙啞。


    “上......奏九霄。”


    “下鳴地府。”


    “下鳴......地府。”


    “曉稟眾聖,通喻三界,天地為鑒。”


    “曉稟眾聖,通喻三界,天地為鑒。”


    “我,師如月。”


    “我......諸葛青雲。”


    “願與君結為道侶。”


    “願與卿結為道侶。”


    “若相負。”


    “若相負。”


    “天地誅戮,身死道消,永世不入輪迴。”


    “天地誅戮,身死道消,永世不入輪迴......”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天地契約降下。


    契成。


    這一刻,諸葛青雲眼眶竟隱生熱意。


    耳畔,她低笑一聲。


    “這般,可是如你所願?”


    不等他迴答,溫熱的唇便覆上來,輕柔地、從容地截住他未盡之言。


    纏綿,繾綣......


    拉著他沉淪。


    不必言,無需言,答案在他每一個眼神裏,答案在她每一絲笑意中。


    今夜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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