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又是一笑,隻道:“這無遮天寶丹是姑娘初初行醫之時配的解毒之藥,一則那時一點名氣也無,再則這等靈丹妙藥可是劇毒之物的克星,豈不犯了許多人的忌諱,終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嶺南弄氏全天下尋姑娘便是一例,是以假托成域外奇藥。”三娘將無遮天寶丹扔迴孟飛懷中,又笑道:“這都是許多年前的舊藥了,虧你還當成寶貝。姑娘給的綴微露,配方調過許多次,可比它厲害多了!”


    孟飛苦著臉將無遮天寶丹捧在手裏看了又看,沮喪道:“我還道找著了解藥,就隻看爺肯不肯服用,不想這盼頭又落空了!”


    雲未杳道:“我這次來,便是要跟湛相公說解毒之事。”見得孟飛眼睛一亮,又道:“你且莫要開心,我依然沒有找著解毒之法,不過是往最壞的打算罷了!”


    近日暑氣漸起,雲未杳是怕熱的性子,便等到有些陰涼之意了才去見湛若水。二人見麵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在寒喧幾句之後也不再縈懷。湛若水笑道:“原來無遮天寶丹竟是姑娘初出江湖時配的解藥,當真厲害得緊,竟能解日暮散之毒。”


    雲未杳笑了笑道:“湛相公過譽了,我不過是素來謹慎,配製一兩味解藥傍身而已。”


    湛若水道:“無遮天寶丹已是無價之寶,不想姑娘更將綴微露慷慨相贈,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三娘笑道:“你先前隻怕以為綴微露是尋常之藥,如今有了無遮天寶丹,兩相比較了,便才知道它可貴?”


    湛若水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很是不好意思。他與雲未杳並不沾親帶故,說到底不過萍水相逢,哪料到竟受她如此照顧?湛若水道:“姑娘盛情,我實在無以為報……”


    雲未杳笑眯眯道:“我哪裏就說不要報酬?向前可不說好,我救你,你用夭桃來換。”


    湛若水怔了怔,孟飛也怔了怔,愣愣道:“那夭桃被蘇靈兒要了去!”


    此話一出,雲未杳尚還了了,三娘卻急道:“你明明應了我家姑娘,為何還給蘇靈兒?”


    湛若水早知雲未杳與弘逢有淵源,被三娘問了,心中很是驚奇,忖道:莫非她不知道?又看雲未杳與衛三娘神情皆不似作偽,心下隻道:原來君山果然是偶遇。因此一想,他心中又鬆快了許多。


    雲未杳點頭道:“蘇靈兒要夭桃,必是弘相國的緣故。既然弘相國得了夭桃,也算是給他了。說來也算是你應了承諾,罷了,不論如何,我也須得傾力救你。”


    湛若水原本不欲在她麵前提及弘逢龍,不想雲未杳主動說了,忍不住問道:“姑娘究竟是為何人尋夭桃,且與弘逢龍……”


    雲未杳看他斟字酌句,遲疑不決,隻笑道:“是了,你與弘相國是宿敵,聽我這般口氣,必認為我是他的人,至少也有些淵源,對麽?”


    湛若水本不欲承認,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雲未杳道:“不錯,是有些淵源。”說完這兩句,多的便不肯再說了。


    湛若水看她麵色雖平靜,卻始終垂著眼眸,便知她心中已是大不快,歎道:“我惹姑娘不開心了。”


    雲未杳歎口氣,悠悠道:“你必是早就疑心我了,隻是不說而已。”


    湛若水張了張口,欲做辯解,想了想卻隻垂手不語。雲未杳歎道:“前後兩次遭遇懸玉使女,我都借弘相國之名脫身,你們自然看在眼裏了。”


    湛若水依舊不語,雲未杳便又道:“在君山那幾天,你也懷疑我,對麽?”


    湛若水不語,雲未杳冷笑道:“你既認定我是弘相國的人,為何還放心讓為你治病?你就不怕我暗下毒手?”


    湛若水聽罷急道:“我雖疑過姑娘,卻從不認為你會害我。”


    雲未杳“哦”了一聲,淡淡道:“此話怎講?”


    湛若水低下頭輕聲道:“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三娘已是一肚子的火,聽了這句,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罵道:“你又疑心她,又信她,都道‘女人心海底針’,我看你這心眼,也是不少。”


    雲未杳也笑了,道:“向前我說過,既要我治病,須得信我,不能疑我。原來我是該生氣的,不想你又能辨幾分好歹,竟也生不起氣來。”湛若水鬆了口氣,雲未杳又道:“我與弘相國是有幾分淵源,說來話長,細說也沒意思,隻單與你說一個:人吃五穀雜糧,難免一病,便是顯貴權臣也不例外,而我是個大夫。”


    湛若水並不知自己唇角已帶起了微微笑意,雲未杳話不多,卻將與弘逢龍的關係點得一清二楚,他哪會聽不明白?孟飛生怕雲未杳一氣之下不救湛若水,如今聽她這般說了,提吊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向前蘇靈兒的人還來挑撥呢!”雲未杳不解,孟飛便把小滿與湛若水的話說與雲未杳聽。雲未杳聽得默默垂頭不語,也不知在尋思著什麽,半晌才笑道:“我與弘相國有淵源,任誰都會起疑。難為湛相公有這份胸懷與氣度,我很是佩服。既如此,下麵的事便好說了!”


    孟飛便知是要說救湛若水之事,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拳頭,連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雲未杳道:“這治得好治不好是兩說,我隻問一個:將你的身家性命交到我手裏,可放心得過?”


    湛若水笑道:“我既願讓姑娘為我診治,自然信得過姑娘。一切後果,我自承擔!”


    “好!”雲未杳正色道:“你可聽過‘生死針’?”


    湛若水斂容道:“很多年前,江湖中流傳過‘生死針’的謠言,說是施了此針之後,再是康泰之人,也會在死與不死之間,隻有胸口一息存留。話雖如此,卻從未有人見過此針的真偽,也從未有人施過此針,是以後來漸漸被人淡忘了。姑娘何以突然提及?”


    雲未杳道:“它並非謠言。”她頓了頓又道:“生死針不是一種針,而是一套針法,為我父母合創,分為生針與死針。”湛若水從未她提起過私事,現下聽了,心下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她是有家學淵源的


    過了許久,雲未杳才道:“你說得不錯,施針之後,人便在死與不死之間,便是所謂的活死人。於康泰之人而言,生死針並無多大用處,但對將死之人而言,它卻是能續命的。”


    湛若水肅然道:“伯父伯母真是慈悲心腸,若患病之人能吊著一口氣續下命去,醫家救治多少能從容一些。”


    雲未杳點頭道:“不錯,這便是我父母創下此針的初衷,可惜……我父親創出生死針後,卻自施生針而逝。”湛若水心下大奇,卻不敢多問,雲未杳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們一定奇怪,為何生針會要我父親的性命,對麽?”


    孟飛使勁地點頭。雲未杳道:“生死針使人生而不生、死而不死,針法極是奧妙。死針還好,若單施生針,人必死!”


    孟飛奇道:“單施一針,為何是生針死,而死針不死?”


    雲未杳道:“生死針原是借陰陽相生、生死相克之理。人有陰陽兩經,上有極重要的穴位,父親稱為生穴。死針入生穴,是為了封住人之髒腑與四肢,共九針。”


    湛若水道:“人雖在生死之間昏迷,但日常的飲食隻怕還如常人一般,免不了有吃喝拉撒,若能鎖住肺腑四肢,便能省去許多麻煩。”


    雲未杳頷首道:“原是這個道理,是以死針並不致死,至多或可稱為假死,隻是生針便不一樣了。”


    孟飛道:“生針入的是死穴!”


    雲未杳道:“不錯。生針入死穴,原是借死針之死而生,若隻下生針,或下針的力道不勻,或時候間略差,皆是要人命的。”


    孟飛聽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三娘插口道:“生死針原有四十八針,三十六死針,十二生針,姑娘說頭緒越多,差處越多,便將之減為十二針,死九針,生三針,是以又叫生死十二針。”


    孟飛鬆了口氣道:“三針少,三針好!”


    衛三娘白了他一眼道:“就是這生三針,才最不好辦!”


    雲未杳道:“這須得三針齊發。”她深深歎了口氣,又道:“生針須得兩個人才能下針,這二人非但醫術要同樣爐火純青,且還要彼此默契,心意相通,否則,稍有些微輕重先後的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孟飛咋了咋舌,愁眉苦臉道:“如今卻哪裏去尋醫術與姑娘相當,且心意相通之人?”


    三娘道:“是以這許多年來,姑娘從未用過生死針。”


    雲未杳笑了笑,但向湛若水道:“湛相公可願讓我為你下生死針?畢竟下針之後,人便如活死人一般。”


    湛若水沉吟未決,雲未杳道:“你近來可是覺得白日精神恍惚,夜中睡不穩,多盜汗,膻中穴那裏多有刺痛,然後漸入四肢?你以前便有此症狀,隻發作之後,多有三兩日的間歇,如今卻是夜夜如此?”


    湛若水聽雲未杳說得絲毫不差,隻得點頭。雲未杳道:“這是因你君山那次動用內力,且近來疲於奔命,用心過多,時時便可毒發。若無綴微露克製,隻怕你早已不在人世了。”孟飛聽得心下駭然,嘴皮直哆嗦。雲未杳又道:“若再毒發,我也救不了你了。我答應救你,卻架不住你自己不惜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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