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保想了想道:“小人這一趟,也並非一無所獲。”見得趙樸麵色頗淡,趙保忙又道:“昨夜,那宅子一片兵慌馬亂,說要是拿一個人。”


    “哦?是誰?”趙樸淡淡道。


    “青帝上官清!”


    “上官清?”趙樸驚道:“他不是已經死了?竟還在人世?你沒聽錯?”


    趙保振奮了精神,道:“小人以性命擔保,再錯不了!”


    “上官清竟還活著?”趙樸沉吟,驀地又笑了,笑得趙保不明所以:“想來這便是他們放你的本意,是讓你報信與本官:上官清還沒死!”


    趙保奇道:“大人不是說過,青盟餘孽不足為慮,何以一提起上官清,大人都與懸玉使女一般,如臨大敵?”


    “區區青盟餘孽,本官自不會放在眼裏,隻這上官清便不一樣了。”趙樸看了眼趙保,歎了口氣道:“上官清武功高強,又深諳韜略,當年登高一唿,江南從者如雲,一路攻城掠地,竟無人能擋。不過短短三個月,就危及京師啊!那時,也幸虧弘逢龍,調集五十萬大軍鎮壓,方逼得他在碣石投海自盡。自他投海,天下英雄,盡皆縞素,投海追隨者不計其數。”趙樸越說越心驚,當即道:“文房四寶伺候,本官要修書一封,將這消息告之太子殿下。”


    趙保道:“大人,畢竟都過了二十年……”


    “就是這二十年!”趙樸凝聲道:“試想一個人,將天下瞞了二十年,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需得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能耐?憑他上官清一人之力,絕計做不到,他背後還有誰?若無萬全的把握,上官清如何敢公然現身?既敢公然現身,那目的又是甚麽?怪道青盟餘孽招搖過市,原來是有這個緣故!想一想,本官不寒而栗啊!”


    趙保點頭道:“大人言之有理!”


    “搜羅弘逢龍罪證之事,在未收到太子迴信之前,暫且緩一緩!”趙樸道:“唉,‘江南王’這一招,當真一箭雙雕,既讓本官無法再追查弘逢龍,又將本官逼到明處。”


    “那大人此前的奔波,豈不是空忙一場?”趙保急道。


    趙樸歎道:“且不說是否空忙一場,你以為,便是有了弘逢龍罪證,便能扳倒他?”


    趙保便道:“弘賊作惡多端,若證據確鑿,有何不可?”


    趙樸隻是笑了笑,不再多言,隻道:“研墨!”


    湛若水自然並不知曉,因他突然現身一事,原本與弘逢龍對立的東宮太子,無形間竟結成了盟友,一致將刀口對向了他。他自飲了雲先生的綴微露便自昏睡過去,直到太陽高照,方才醒轉。


    湛若水睜眼一瞧,周遭皆是陌生景象。他胸口已不再疼痛,四肢也無痛楚,隻疲乏得緊,是以蓄了半天力量,方喚出聲“孟飛”。


    孟飛正歇在床前足榻上,本自鼾聲如雷,但聽得湛若水唿喚,饒是聲如蚊蚋,卻也立時驚醒,當即便跳了起來。他見得湛若水清醒,直是大喜過望,忙將他扶起坐正。


    湛若水喘了口氣道:“這是哪裏?我暈過去幾天了?”


    “這裏麽……”孟飛搔著頭,也不知如何作答,隻好道:“爺這次昏得不久,左不過幾個時辰。”


    湛若水便有訝異之色,奇道:“才幾個時辰?這是為何?”


    孟飛便將昨夜遭遇說與湛若水聽了,隻瞞了三娘與懸玉使女交手諸事。湛若水水歎道:“原來竟是這番奇跡。我多得她們相救,否則,以昨夜之兇險,隻怕早歸了黃泉。”說罷掙紮著便要下床,孟飛憂他身體虛弱,忙自相勸,湛若水笑道:“她們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先去致謝,我心中難安。”


    孟飛便露了幾分窘態,湛若水看了出來,道:“怎麽了?”


    “昨夜,懸玉使女追到了這裏,跟雲先生索要咱們……”孟飛支唔道。湛若水便隻道是連累了雲先生,急得孟飛忙又將懸玉使女之事說了,湛若水便自凝眸,沉默了許久。孟飛不知他思想如何,懊惱道:“我見雲先生跟她們說了幾句話,就把她們支走了,我疑心他們是一夥的,雲先生便惱了,要攆咱們走。”


    “這位雲先生……”湛若水笑道:“倒有幾分意思。罷了,終歸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扶我起來,我去會會他。”


    孟飛應下了,便要侍候湛若水洗漱。他推門出去,園中一個人也無,走了許久,還是不見一個人影。孟飛心下嘀咕,好歹是找到了廚房,也是冷冷清清。無奈,他隻得去井中汲了桶水,胡亂先洗了個臉,便又端了盆水與湛若水去。


    湛若水略做收拾,便隨孟飛出門去尋雲先生主仆。豈料他二人將園子轉了個遍,依舊見不到一個人,孟飛道:“奇了,昨夜明明有人的,怎地都不見了。莫非,遇到狐仙了?”


    “狐仙是沒有。”湛若水想了想,笑道:“隻怕人家早走了。”


    “那可怎生是好!”孟飛急得跺腳,“這雲先生,是能救爺的!我昨夜見了,他的醫術,是大大的高明!”


    “你倒不必十分在意。”湛若水淡淡道:“他的解藥,至多讓我毒發時,不致那許痛苦罷了。我這身毒,天下是無人能解的。”


    孟飛越發地沮喪了:“雲先生走了,那懸玉使女,必定也不肯善罷甘休。”


    湛若水笑道:“這倒無妨。”見得孟飛有不解之色,湛若水又道:“咱們出去走走,你便一切都明白了。”


    孟飛急道:“不可,外麵必定處處是懸玉使女的耳目!”


    湛若水哈哈大笑,徑自出門而去。


    湛若水自安步當車,孟飛卻是不安四顧。果然,他很快便見得身後有幾人行蹤鬼祟,當下暗向湛若水道:“爺,後麵!”湛若水隻是笑而不語,急得孟飛抓耳撓腮。


    湛若水笑道:“你可曾想過,為何我在三峽被她們追殺,到了揚州,還大搖大擺送上門去?”


    “想過,想不通!”孟飛悶聲道。


    “不過是唱出空城計罷了!”湛若水歎道:“懸玉使女本事潑天,咱們是瞞不住的,與其躲躲藏藏,未若走到明處,他們反倒摸不清虛實,便疑心我另有所圖,就不敢輕舉妄動。”


    “還不敢?”孟飛鼻孔出著粗氣:“昨夜那動靜,就害你毒發兩迴了。便不多說,爺,後麵那幾個尾巴,我去把他們解決了!”


    湛若水笑道:“不必。昨夜,那是他們還不曾迴過味兒,如今,隻怕已在後悔打草驚蛇了。那幾個人,跟著就跟著罷,並無大礙!你且放寬心,一時半會兒,咱們不會有事。”


    “我如何能寬心?”


    湛若水笑看了孟飛一眼,徐徐而言道:“這越是聰明的人哪,越是自以為是,越是以為自己算計得比誰都深。他們此時想的,是放長線釣大魚,沒釣到所謂的大魚前,你我安危無恙!”孟飛聽不多明白,隻是半信半疑。湛若水便又笑道:“等到他們真正迴過味兒來,說不定,你都在替我收屍了。到時,你也功德圓滿了!”


    “爺又說起這話來!”


    孟飛心中生出難受意味,聲音便高了許多,引得旁人側目。正巧趙樸正領著趙保在街角吃茶,因著孟飛高聲大語,不覺往他多看了兩眼,這一看,竟自看呆了。


    “大人看什麽?”趙保也察覺出不對勁來。


    “上官清?”趙樸怔怔道。趙保便隨他的目光看去,又聽趙樸道:“除卻鬢發略略有些斑白外,與當年竟是一模一樣!”


    趙保奇道:“大人認識他?”


    “因緣際會,見過一麵。”趙樸便笑道:“本官正愁無處覓他,卻不想竟這麽遇見了。嗬,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趙保也笑了,道:“大人,小人這便去會會他!”


    孟飛哪知自己一聲吼,又將惹出一番風波,隻是腹誹湛若水實在不珍重自身,卻不想與一個青年撞了個滿懷。他正要閃避開去,不想被那青年一把揪住道:“走路不長眼麽?”


    那青年自是趙保,本是有意來尋釁,孟飛自不清曉。他本也是個不好惹的脾氣,兼著心情不好,見趙保不問青紅皂白便要生事,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怒道:“你這小子好是無禮,老子未曾在意,你竟不依不饒?”


    “是又如何?誰讓你撞著了小爺!”趙保鼻孔朝天。


    “好小子,今日定要讓你嚐嚐孟爺爺拳頭的滋味!”孟飛的氣不打一處來。


    “打就打,誰怕誰!”趙保見孟飛高出自己一肩,自也有些發怵,卻也不敢退縮,當下擼起袖子便要拚命,惡狠狠道:“今日,就看誰死在誰手裏!”


    孟飛身形闊大,一把撈過了趙保就要開揍。湛若水直是哭笑不得,忙叫了聲“住手”,孟飛這才心不甘情不願鬆開趙保,怒氣衝衝道:“若非是看在爺的麵子上,今日定教你好好領教爺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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