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也別難過了,說不定過些時候,它還能變迴來。”春生在一旁安慰道。


    其實我不是難過,隻是太過震驚了。


    仔細摸摸,白澤變的這塊木頭上還能摸到一層細細的絨毛,跟真正的木頭還是有區別的。


    靈獸進化是馭獸生涯必然會發生的階段性事件,但所謂進化,那也該是往更好,更強的方向去發展。


    白澤好歹也是比靈獸更厲害的聖獸,怎麽就長著長著還退化了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我恨不得現在就去藏書閣裏查查典籍,但連師尊都不清楚為何會有這種異象,看來唯有向鹿林山的馭獸大能請教才行。


    我坐在床邊把白澤變成的木疙瘩抱在懷中,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著。


    旁邊的春生噗哧笑出聲來,我抬頭看她一眼,她立刻繃緊臉。


    “想笑就笑吧,我也知道現在這樣子是有點好笑。”


    “師父快好生休養吧,你一開口,聲音像老漢拉破風箱,真不忍心聽。”


    “我謝謝你啊。”


    當天晚些時候,師尊迴來了。


    他問過春生後,徑直走到床邊望著我,“怎麽不好好躺著休息?”


    我保持打坐的姿勢,懷裏還抱著那塊白澤,“越躺身上越沒力氣。”


    “沒力氣是因為你現在處於靈力外泄的狀態,別急著運功,好好養著。”他隻多看了我一眼,我的四肢立刻就被無形的力量撥弄著,硬躺了迴去。


    人是躺下了,但我不甘心地瞪著兩隻眼睛。


    “一是清餘毒,二是固靈脈,急不來的。”師尊坐到床邊,語氣很是溫和,“當時你身上毒性不明,即使請來夏姬都無法解毒,所以才用五仙令滴血認祭,借用法寶之力替你祛毒。這次恢複好後,五仙令便是你的本命法寶。”


    我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不就是白緋的一條靈蛇嘛,雖然毒性可能強一點,也不至於這麽麻煩吧。


    將自己的不解問出口後,師尊默了一瞬,“發現你的傷口時我們倒也想過是毒蛇,但症狀卻遠不止,定是混了其他毒物。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此後你便是真的百毒不侵了。”


    見我還沒反應過來,師尊打比方說,中毒的我就像是一間破屋,若能第一時間瞄準毒物,配合正確的解毒丹藥就像用掃帚準確掃走那團髒東西,也不會傷到屋子本身。


    但他們發現我時,我這間破屋已經布滿各種蛛網髒亂不堪,當時配不出對症解藥,於是隻能請了一個捧著掃山帚的壯漢住進來,任由他大刀闊斧地一頓霍霍,屋子是掃幹淨了,裏麵也沒剩幾件好家什了。


    總而言之,認主五仙令這種高階法寶,我隻付出了洗經伐髓的代價,就該偷著樂了。


    頭腫這麽大也是餘毒後遺症,等身體調理好了,自然就會恢複。


    我倒不擔心頭大的問題,舉起懷裏的塊狀白澤問師尊,“能不能請夏閣主給白澤也看看?”


    “你自己去說,看她打不打你。”他伸手把白澤從我懷裏抽了出來,“人醫獸醫分不清,出去別說是為師教你的。”


    眼看他抱起白澤往外走,我還想伸手去夠。


    “準備了大補湯,拿去泡一泡。”


    一時我也分不清是師尊在跟我開玩笑,還是他來真的。


    眼看他頭也不迴地走了,我急急問道,“師尊!那千葉穀的麻煩呢?”


    身影已經消失在屏風後麵,隻丟來一句讓我少操心。


    嘿,連師尊也學會氣人了。


    我準備跟春生說兩句,讓她幫我看著點。當然也不是信不過師尊,但他老人家畢竟也沒正經養過什麽靈獸,萬一用錯個什麽材料造成一些不可逆轉的後果就不太妙了。


    一迴頭,就看到春生蜷靠在椅子邊打著盹,腦袋有節奏地輕點。


    春生如今還沒開始辟穀,聽雲峰上也沒有廚房,白日裏得自己準備吃食或是與外門弟子一起到宗門的大飯堂裏填飽肚子,入夜之後她還需要正常休息。


    之前師尊已經安排她跟著其他弟子一起去上宗門大課了,每日有必修的基礎課業,現在還多了一樣差事——照顧我。


    雖然她骨齡已經快三十了,但在我眼裏還隻是個孩子,看她這疲憊的模樣,我不禁有點心疼又有點愧疚。


    我下了床,把春生抱起來放到榻上去。


    這床柱四角上刻有靜心寧神的符紋,床頭邊還有一個香爐燃的是上等愈夢香有助眠的效果,也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原先昏睡那麽久,一半應是受此環境影響,現在睡飽了根本不想在床上躺著,偏師尊還覺得我脆弱得連風都不能吹。


    給春生掖了掖被子,確認她睡得正熟,我一轉身就看到師尊站在身後。


    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嚇得我一哆嗦,十分心虛。


    “抖什麽,為師又不會罵你。春生也確實累了好些天,讓她好好睡吧。既然你想下地活動,那就進行下一個療程。”師尊轉身往外走,見我還愣在原地,“跟為師過來。”


    經過院子的時候,我看見白澤果真被泡在一個大木盆裏,那裏麵裝的不知是什麽水,黃澄澄的,表麵還飄著一層油光。不能真是什麽東西熬製成的湯吧?


    可惜師尊在前麵走得飛快,我沒機會開口問他,就這麽跟著他繞到了後院的靜室。


    這地方一般是師尊自己閉關所在,對我而言是禁地,從未進去過。


    終於有機會看看裏麵是什麽樣了,跟著師尊進去之後,就看到一方大池子,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什麽家具擺設。


    師尊把門一關,屋內頓時變成一口冰窖似的,溫度瞬間降了兩個季節,冷得我打了個寒顫。


    “這池中水與後山寒泉相通,你進去吧。”


    “師尊是不是忘了?徒兒現在無法調用靈力……”


    寒泉刺骨的冷,那可是連魔尊冥野都要凍成狗的程度,真不知道太上師爺當年是抱著何種心情給玉清宗的弟子們留下這麽一個寶貝。


    師尊沒有答話,隻是伸手牽住我的手,帶著我往池中送。


    被他牽住的時候,從手掌傳來的溫度,霎時間湧向四肢百骸,暖意將人重新包裹,舒服得我差點沒發出奇怪的聲音。


    但是很快,整個人浸在冰冷的水中,冷熱內外交替,身子抖得厲害。


    師尊坐到了池邊,依舊保持著捉住我的手的動作。


    “要……要泡……多久啊?”


    “看你能受得住多久。”師尊闔上了眼,像是入定了一樣。


    我聽見自己牙齒打架咯咯響,心說,那肯定是一刻都受不住。


    還是凡人的時候我就特別怕冷,一個乞兒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能活下來,真是運氣好。


    不知不覺我拽著師尊的手掌就用了些力氣,雖然有他渡來靈力能保證我凍不死,但外界源源不斷侵來的寒意也在不斷擊潰我的意誌。


    我扭動身子,換了個姿勢,兩隻手抱住師尊的手。


    以前我接到去後山泡寒泉的任務時,都要給自己好好做一番心理建設,鼓足了勇氣,甚至提前好幾日備好丹藥符籙跟紙人傀儡,萬一靈力運轉不濟,也有後備手段。


    “收斂心神,寧息抱守……”師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念的是玉清訣,我本能地隨著基礎心法開始運功,在靈脈中借路的靈力重新聚攏,像給身體鍍上一層無形的鎧甲將寒意暫時隔絕在外。


    始終有一股強大的靈力在我的內息中循環,奔流不停,仿佛四匹天馬拉著一乘華麗車駕,在本來泥濘雜亂的土地上來迴踏行,將原來細窄的小道生生踩得又寬又平。不僅如此,偶有亂生出來礙眼的雜草也被鏟得幹幹淨淨。


    哪怕我現在靈力調用不是那麽順暢,靜觀內息看到如此景象,都是無比歡喜。


    等靈力恢複之後,將識海重新填滿,就眼下這種程度,我的修為至少能再抬一個大境界。


    有一種被強行喂飯但全是我愛吃的滿足感。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這種修煉速度可遇不可求。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歪頭貼靠在師尊的膝旁。


    之前明明記得師尊是坐在水池旁的石台上,伸出一隻手牽著我。


    現在他換了姿勢,仍坐在岸邊但雙腳踩入水中,像個浮台一樣被我倚靠著。


    水麵上倒映出我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蹭在師尊旁邊,模樣滑稽又古怪。


    意識鬆懈之後,寒意再次襲來,我哆嗦了一下,抬頭望向師尊,他也正看著我。


    “效果似乎不錯。”


    “可以……可以出來了嗎?”我一開口,哈出白霧。


    “好。”師尊先起身,剛想拉我一起。


    我如蒙大赦一般,急忙手腳並用從水池裏跨出來,但因為腿筋有些麻了,加上鬆開師尊的手,沒有他靈力加持,身體溫度迅速流失,又疼又凍又麻……


    嘶了一聲,我迴身就張牙舞爪地往師尊身上撲。


    當時本意隻是想向他討一個陽炎術或者其它什麽快速迴暖的術法,可根本發不出聲音,且肢體也不是那麽聽使喚。師尊更是被我著急忙慌的動作一擾,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來扶我,他自己大概也沒想到一世英名能被我這不肖弟子給毀了。


    隻聽見噗通一聲,我把師尊給撲進水池裏了,連帶我自己也一起掉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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