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後,我與厲行風在槐平鎮中唯一的市集上閑逛。


    來往行人不多,因為仙盟暗中插手調查丟失幼童案之後,南北向的要道上設置了特殊關卡,凡人車馬必會受阻,這便絕了閑雜人士出入的麻煩。


    之所以我們在市集上轉悠,是聽了厲行風的一番說辭,從群眾中尋找線索。


    “若沈師姐你是那個偷走孩子的賊,你會如何下手?又會如何挑選目標?”


    我被他問得一愣,“我為什麽要偷小孩?”


    腦海裏的聲音插話道,【他這是從犯罪者角度思考問題,反向偵查罷了。哼,臭顯擺!】


    厲行風盯著我瞧,臉上表情雖然未動,眼底的笑意卻像是在嘲弄。


    我微微蹙眉,稍作思忖才重新開口,“要用這個打比,我實在想不出,但若說這鎮上有我需要的某樣東西,隻能用偷盜手段,我定會先來打探其具體所在,順便查探周圍地形,再計劃退路,最後尋個合適時機一步一步實施便是。”


    “看來師姐是喜歡單獨行動的,完全沒考慮用上你的幫手啊。”他笑著,用指頭點了點自己。


    不得不說,厲行風的皮相實在是耀眼,本來玉清宗的男修遠多過女修,這幾十年來山上山下我也從未見過比他模樣更出眾的人了。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樣子,周圍都跟著暖了起來似的,讓人嘴角不受控地跟著他一起翹了起來。


    【克製!克製!厲行風有什麽好看的,天下美男子多得去了,遠的不說,你師尊就比他好看多了。】腦海裏的聲音很是不滿。


    對啊,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趕緊收斂心神,正色應道,“厲師弟是懷疑,此番賊人有同夥,不是單人作案?”


    “誰知道呢,仙盟都沒查到的事情,我們就先碰碰運氣吧。”說著,他抓住我的手腕,帶著我快行了幾步,往前麵一間還算熱鬧的茶館去了。


    避開門口出入的客人,我趁機從他手中掙脫開,他側頭望了我一眼,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冒犯,依舊保持著讓人困擾的笑容。


    坐定之後,隻是喝一盞茶的功夫,我就看見厲行風跟七八個客人搭話,續茶的時候還跟跑堂的小二聊了半天。他問的盡是一些零碎的事情,假借行商的名義,天南海北的什麽都跟人聊。


    我在一邊全程隻能當個陪客,安靜地喝茶,倒是師姐在我腦海裏跟我聊了起來,她一眼就看出這大堂裏坐了好些個修士,大多都是散修。仙盟這迴把任務發出去,接任務的不止我們玉清宗一家。


    有些人來得比我們還要早些,有些本來就是仙盟的人,大家都想在熱鬧的地方打探些消息,聊的都是凡間事,卻不時有人插上幾句修仙界才聽得懂的暗語。


    近黃昏時,店門外的大街上突然傳來喧鬧聲,緊接著就是一聲轟響爆炸。


    幾乎是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如潮水一般湧到外麵去看熱鬧,因為凡人與修士混雜,我們反而不好隨意施展靈力探查,隻好跟著人群一起出去了。


    事故發生在市集的西頭,隔著大半條街道也能聞到濃濃煙塵味,遠遠的有些火光。


    厲行風看了我一眼,輕聲說道,“不知前麵發生何事,怕再生異。不如我們先避一避,這裏自有人會去處理。”


    我點頭默許,便跟他逆行在人群中往東邊去了。


    當晚我們在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住下之後,厲行風敲開我的房門,說是想跟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對策。


    我塞給他一張傳音符之後,麻利地把門又關上了。


    【幹得漂亮!】師姐的聲音在歡唿。


    約莫等他迴到自己房間之後,才用傳音符聯係我。


    “沈師姐,是今日師弟做錯了什麽嗎?還請師姐明言。”


    我對著麵前微微發亮的傳音符迴道,“不,你做得挺好的,我沒有任何不滿。”


    “那為何沈師姐不願與我麵談?哦,我並非質疑這傳音符的質量,隻是覺得有些事情當麵說會更方便一些。”


    “夜深了,孤男寡女,不方便。”


    傳音符裏漏出幾聲輕笑,厲行風的聲音忽然變大了一些,像是把傳音符拿得靠近嘴邊位置,“是師弟考慮不周了,不過我竟不知道沈師姐原來是這般……有趣。”


    【救命啊!我聽見他說有趣就想打人了。小葉子,不如你先休息,讓我去會會他,我保證不打死他!】師姐的聲音在我腦海裏幾乎是在咆哮。


    我當然知道師姐不會真的去揍厲行風一頓,不過今晚本來也不打算睡了,客棧也是打探消息的渠道之一。白日裏看厲行風收集情報做得熟練,雖然我不善交際,沒法像他那般八麵玲瓏,但我也有自己的辦法。


    “先說正經事吧。”把厲行風的思路拉迴來之後,我們一起總結了一下目前所有的線索。


    一邊與他複盤,一邊我運起靈力開始在地麵畫下尋蹤陣,以客棧這裏人來人往,靈氣混雜的環境為底,反而效果更佳。考慮到在凡間靈力補充不及宗門,我便隻選了最近的那個丟失孩童為追蹤目標。


    “四明八滅,玲瓏上清,定神追影,玄荒無極。”


    陣法結成時,一瞬間體內大半的靈力都被抽走了,我差點沒撐住。


    眼看有所結果時,放在桌上的傳音符中傳來一些異樣的聲音,厲行風那邊似乎有外人闖入,緊接著他自己把傳音符掐斷了聯係。


    我還要維持著陣法運轉,在結束之前不能亂動,隻好拜托師姐去幫忙看看厲行風。他畢竟是同門師弟,我也不想看到他遇到什麽危險,言罷,我喂了一顆大還丹補足靈力,祭出紙衣傀儡術,把師姐神識分了出去。


    她的身形隨風而長,逐漸變化穩定之後,迴頭朝我點了點頭,“我出去之後給你加一道結界,我沒迴來之前任何人來都不要開門。”


    大量靈力流失之後,我撐著身體,衝她勉強一笑,算是應承。


    我在客房內緊緊盯著眼前陣法變化,默默演算著,最後得到一個已故的結果,心中猛地一抽。


    怎麽可能?上午仙盟那邊給的消息,不是說這第六個孩子身份特殊,家族子弟皆有命燈,所以推測是被人擄走,賊人有其他打算,尚未傷及孩子性命。這才發布了任務令,讓我們這些修士來幫忙找人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撥亂陣法上方的靈像,重新開始演算,片刻之後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而這一次,追蹤到的不僅是那孩子已夭折的消息,其殞命地點就在這槐平鎮。


    這尋蹤陣雖然本身是不大消耗的陣法,但因為我使用演算之術太過龐大,導致靈力一下被抽空,在失去意識前一刻,忽然有一道黑色的箭矢刺向我的靈台。


    短短一瞬的功夫,我憑借求生本能運起所有能想起來的護身功法緊緊罩著靈台,眼看著那箭矢要射中之時突然化作一片黑霧將我籠住,耳畔響起一陣冰冷的笑聲,隨即我便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等我再有意識時,聽見自己的聲音,正高聲道,“既然這樣,師弟你就留下來照顧她吧,免得這姑娘又出什麽意外,再受了傷,昨夜的功夫不就白費了嗎?”


    厲行風一臉尷尬,卻頻頻迴頭望向床鋪的方向,似乎在天人交戰,很是糾結。


    “剛好今天我們就分開行動,晚上我會迴來與你會合,你應該不會帶著這姑娘亂跑吧?”


    “沈師姐,我……”


    “行了,別解釋了。聽,她醒了,在叫你呢,還不快過去看看。”


    話音剛落,我看見自己轉身離開,往樓下走去。


    【師姐,發生什麽事了?】直到現在,我意識雖然恢複,但精神很差,一開口,蔫得好像被醃了一宿的白菜似的。


    【小葉子!你總算是醒了,昨晚我迴到房間就發現你躺在地上,身子都涼了,差點沒把我嚇死。迴到神識之後喚了你許久都叫不醒你,你倒是怎麽迴事?明明沒有外傷,玉清宗的陣法怎麽這麽邪門?開個陣怎麽像是被人用了酷刑似的?】


    【不關陣法的事,是我查到了一些危險的東西。】我趕緊把自己失去意識前的遭遇講述了一遍。


    師姐聽完我的話之後,久久沉默,讓我都有些發毛了。


    【師姐,你知道那黑色箭矢是什麽?】


    【嗯,那是熄淵裏被鎮壓的魔君,冥野的招式。無弓無矢,以魔氣運箭,殺人於無形。槐平鎮幼童失蹤案,果然是魔族在搞事。你用陣法窺視到他們的布局,同時你也被他們發現了。】


    【可是,魔君既然被鎮壓在熄淵之下,他怎麽能……難道他出來了?】


    【當然不可能,他要是本尊在場,你怕是連渣都不剩了。十多年前,你師尊參與的那場鎮魔大戰,你還有印象嗎?】


    師姐的話讓我渾身一寒,那時我還不過是半步金丹境的修士,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被師尊安排在小玉峰上閉關。再見師尊時,他一身青衣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身上傷勢極重,一條胳膊都沒了。隨他一起出征的弟子,十有八九都死在那場大戰中。


    師祖與其他各門派四位大能一起以身鎮魔,玉清宗中堅一代幾乎全部隕落,隻剩下現在的宗主跟幾位長老。所以我這入門不足百年的弟子,能成為新晉弟子中的大師姐。


    修仙界原以各仙宗門派為首的局勢改變,短短十來年光景,以散修為主力軍的仙盟變成了群龍之首,仙盟又以各大修仙世家為支柱,還與凡間權貴勢力糾纏。而如今,妖族、魔族才都會漸漸露出頭來,妄圖重新爭奪天地靈氣以及修行資源。


    【可我不曾聽說,有什麽解封的法子,是需要幼童生祭的啊?他們為什麽要抓那些孩子?】


    【別急,厲行風大概很快就能查到了。】師姐的語氣並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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