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拿紙和筆過來。」沈雪檸閉上眼,遮住眼中痛色。


    青玉曉得自家小姐要做什麽,當即嗯了聲點頭,拿出一張易於保存的白紙,筆墨硯台。


    ……


    還有七天就大年三十了,今日很冷,外麵下起雨夾雪。


    烏雲壓的很低,低的讓人喘不過氣,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整個京城籠罩在一派蕭瑟淒冷中,蘆花般的雪在陰雲密布的天空斜斜飄著,樹椏上裹著白霜。


    青玉撐著山水墨油紙傘,一手扶著沈雪檸,一邊去浩銘軒。


    途中,路遇同去浩銘軒的趙音,趙音打扮的人比花艷,穿著一抹緋色走在雪地裏,笑靨如花,素手扶了扶髮髻:「昨夜,又讓雪檸姐姐受委屈了,我替清翊向你賠個不是。我也沒想到清翊明明看見了你,卻都還要執意救我,救我的金絲紗,最後也沒進救你。」


    是啊,趙音也看到了大火裏的沈雪檸。


    所有人都看到了摔在火裏的沈雪檸,她就倒在顧清翊前麵幾十步,顧清翊都沒救她。


    可惜沈雪檸現在不在乎了,她冷笑著,並未迴話。


    二人同到了浩銘軒。


    趙音端著一碟槐花糕,敲了敲門,柔聲道:「清翊,我給你做了糕點,我想見你。」


    門緊閉著,並未開。


    「迴去。」顧清翊掐了掐緊皺的眉心,嗓音冰冷。


    趙音臉上一僵,不願意在沈雪檸麵前被顧清翊冷落,連忙又求道:「清翊,我做了很久,很辛苦的…」


    裏頭索性連話都不說了。


    「顧清翊,我想見你。」沈雪檸在門前站了會兒,聲音平靜地不起一絲波瀾。


    門,迅速從裏麵打開。


    顧清翊走了出來,他有些意外,沒想過受傷的沈雪檸會這麽快找他,他側身讓她進門:「進來吧…」


    趙音也跟著進去了。


    她看見顧清翊案牘上放著一封信,上麵寫著無望閣購買殺手十名花費三千兩白銀,旁邊還躺著一封帳房手劄,上麵赫然寫著趙音於三日前從帳房支出三千五百兩…


    頓時,趙音便白了臉。


    顧清翊眸光藏了絲厭,寒霜般冷的目光掃了趙音一眼,道:「你先出去,我迴頭找你。」


    趙音強迫自己冷下來,心跳如鼓,滿腦子都是無望閣和帳房手劄,她牽強地扯出一抹笑,極力冷靜下來,溫婉地說道:「好,那我迴去等你。」


    她轉身,力爭自然地微提裙角走下階梯,後背卻滲出了汗。


    沈雪檸進了書房,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攤開後,放在書桌上。


    她不在看顧清翊,隻是盯著那封和離書,嗓音如涼雪,緩緩而平靜:「侯爺手受傷了,我便代勞寫下 和離書,我已在上麵簽字了,隻要侯爺簽字就行了。」


    屋門未關,風雪挾雨灌進屋,顧清翊為沈雪檸關上門,怕她病中涼著,。


    他坐在案牘前,拿著那封和離書,讀出了聲:「夫顧清翊,妻沈雪檸,因感情破裂而雙方自願立下和離書,徹底結束夫妻關係,此後婚嫁自由,各不相幹,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末尾落筆簽字:「前妻:沈雪檸,前夫……」前夫處空著,隻等他簽字了。


    窗外的風雪簌簌而下。


    顧清翊用力攥緊和離書,目光近乎繾綣到偏執,泛著冷意與怒意:「你為什麽這麽著急和離?」


    沈雪檸隻是平淡地說:「別捏皺了,不然我還得寫。」


    砰,顧清翊將和離書重重拍在書桌上,背對沈雪檸,深唿吸口氣,他情緒複雜,剛想說不簽,可沈雪檸便打開門,走了出去,跪在了風雪雨中,磕了一個頭:


    「請侯爺簽下放妻書,放我離開。在你心裏我還比不上一件金絲紗,夫妻做到這個份上,空有其表,還有什麽意思呢?餘生漫漫,早些和離,你我各自歡喜。何況,你的阿音對侯夫人的位置,早已翹首以盼…」


    這一字字,一句句,兵不血刃,刺著顧清翊的心。


    顧清翊氣餒下來,啞口無言,欲辯無詞,他心底複雜情緒翻湧著,哽在胸口處壓的他難受,偏生他不善解釋,甚至不知道從何解釋,他唇角扯動,望著風雪中跪著的女子,說了聲:「對不起……」


    他昨晚沒有看見沈雪檸在裏麵,衝進大火時,他所處的位置濃煙滾滾,熏得他睜不開眼睛,根本看不清,他隻能憑藉方位抓住金絲紗,抱走趙音跑出去。


    他若是看到了沈雪檸,他一定會救她的…


    歸根結底,隻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他眉眼間有些失落,撐著傘朝沈雪檸走去,為她擋風雪,他蹲下來,牽著她的手想讓她起身,一遍遍地喃喃:「對…不起…確實是我沒有及時救你…是我對你不起…」


    沈雪檸的手從顧清翊的掌心中,一點點抽出來。


    風雪吹著她的墨發,她麵色平靜堅毅,有些蒼白透著病色,細柳腰荏弱不堪一折,跪在地上,似一吹就倒,可她就是沒倒下,反而跪的直直的。


    青玉也跪在她身後。


    福安也是。


    沈雪檸跪了多久,顧清翊就站在旁邊替她撐了多久的傘。


    他脫下外衣,披在沈雪檸的大氅外,站在柳絮般的大雪中,身形瘦而頎長,顯的有些孤清,啞著嗓子,眸眼布滿鬱色。


    「成婚娶妻是人生的必經過程,我確實一直認為娶誰都是娶,妻子隻是擺設,能擋掉踏破門檻的媒婆、擋掉企圖拉攏我成為安王黨羽的錦樂公主,可我娶了你,時至今日,我不想看到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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