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沒哭,淚水怎麽成串的掉?


    沈雪檸脾氣倔,青玉隻好為她在雪地裏燒足銀絲炭,溫好湯婆子,又給她蓋了條毛毯。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何管家在門口麵色怪異,有些尷尬,「夫人,你外祖父來了。」


    沈雪檸眸色微緊,左手攥緊右手上的玉鐲,急急起身,因起的急,險些暈了過去,連忙被青玉扶住,她才撫著胸口:「他們在哪裏?」


    「大門口。」


    「讓我外祖父外祖母進正廳。」


    「他們不進來,說,說就在大門口站著,等您親自去迎接。」管家搖頭,走在沈雪檸身後,默默嘀咕,「夫人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外祖父外祖母?」


    人來人往的京城南街明花巷,燙金的永安侯府牌匾遒勁有力、氣勢非凡,厚重的朱色沉木亦是盡顯闊氣,一輛樸素的灰色單匹馬車前,站了個對六旬老夫婦。


    徐老爺一身長衫,拿著木籤剔牙,提出了牙縫裏的肉渣含在嘴裏,呸地一聲又響又亮,吐出好幾步遠,恰巧吐在沈雪檸的花色繡花鞋尖上。


    「好外孫!好外孫來了!」徐老爺瘦削的臉堆滿精明的笑,摸了摸肚子,「檸兒啊,我和你外祖母老了不中用,窮的快餓死啦,隻好來找你討點生活費~」


    沈雪檸使了一個眼色。


    青玉領會,當即喜笑顏開:「徐老爺和徐老太太,裏麵請!站在門口吹大雪多冷啊…夫人早就給二老背好銀兩啦,時時刻刻都想著您們呢。」


    徐老爺偏不進門,眼裏閃過算計:「外孫女給我準備了多少?五百兩白銀?還是一千兩啊?」


    青玉和管家皆是臉色一難堪。


    沈雪檸眉頭一皺,柔聲道:「三百兩。」


    「什麽?」徐老爺捂住心髒,吹鬍子瞪眼大喊,「就給這麽點?我和你外祖母怎麽夠用?這麽點,打發叫花子呢?」


    來往過路人被徐老爺這尖利的嗓子一吼,紛紛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有一個常年在此賣檳榔的挑擔小販,嘖了聲:「這老頭可不簡單,每月初都要來死皮賴臉地要上一迴~又有好戲看了!」


    「外祖父進門說吧。」沈雪檸側身,讓出一條路。


    青玉立刻去攙扶徐老爺,每迴徐老爺都故意在大門口要錢,要不到滿意的數額,就在大門口打滾撒潑,故意讓夫人丟盡顏麵。


    他鬧得越大,夫人丟的臉就越大,每次為了息事寧人,沈雪檸隻能主動退讓。


    沈雪檸目光平靜地直視前方,吸口冷氣:「三百兩能在京城買個店鋪了,夠你們吃穿用度了。上月給了外祖父五百兩,才過二十天,就花完了?」


    徐老爺眼珠子一轉,倒在地上,雙腳不斷蹬地,大聲嚷嚷:「我不管!你是我唯一的後人,我隻有你娘一個獨女,你娘是救你才死的,你必須給我養老!嗚嗚嗚,大家快來看啊,永安侯府夫人不養老人,不忠不孝不養老——」


    青玉趕緊蹲地,捂住徐老爺的嘴,連忙壓低聲音:「徐老爺這話可不能亂說,會讓夫人背上罵名!我家夫人很孝順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的沈雪檸臉紅。


    她十指交叉,緩慢扯出抹僵硬的笑:「這月我生病吃藥花了很多錢,沒有銀子了。隻能拿三百兩給外祖父。」


    站在馬車旁一聲不吭的徐老夫人,盤著油光可鑑的髮髻,髮絲黑白參半,唇緊緊抿著,神情凝重,衣領後的脖子,露著一團青紫,被沈雪檸眼尖地瞧到,立馬走去,臉上籠著薄薄的慍色:「外祖父,又打外祖母了?」


    徐老夫人目光躲閃,連忙豎起衣領遮住:「沒。沒有。」


    接著,徐老夫人重重嘆口氣,求道:「老爺走吧,別鬧了!咱們開的酒坊,一個月盈利也二百多兩啊,若你不去賭,三百兩已經夠我們很體麵地生活了——」


    「啪!」一巴掌狠狠摔在徐老夫人臉上!徐老爺麵目猙獰,牙齒外露,兇狠道,


    「誰說我去賭了?我沒賭!我這肩膀疼,腰疼,腿也疼,年紀大了,多要點前治病不行啊?今日若你不給我一千兩,我就讓你這不忠不孝的外孫女,在京城出名!」


    沈雪檸攥緊袖尖,眼角攢了些怒意,極力鎮定:「若你再打外祖母,休怪我送你去見官。青玉,去取三百兩給他,隻有三百兩,多了一個子也沒有。」


    她在侯府不管帳,月例隻有那麽點,以前外祖父來要,她都是賣嫁妝做補貼,湊夠錢給他,自己卻過得緊巴巴的。日子久了,外祖父越發獅子大開口,除了手上的玉鐲,再無嫁妝可賣,真的沒有錢了。


    沈雪檸狠心轉身離開,走進府內。


    卻不想,身後一道蠻力衝上來,拚盡全力抓住沈雪檸的手腕,雙眼猩紅:「拿來吧!春帶彩福祿壽玉鐲,就值七八百兩,剛好湊成一千兩,我就不找你要了!」


    「鬆手!」「你放開夫人!」


    幾個丫鬟齊齊上去保護沈雪檸。


    徐老爺滿眼都是銀兩,力道發狠地捏住沈雪檸雪白的手腕,一通蠻力互抓亂搶!


    玉鐲被徐老爺舉在手上,在飛雪中散發潤和的光澤,爭搶中,啪地一聲清脆響,福祿壽玉鐲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沈雪檸皮膚又薄又白,手腕幾道血痕,一片通紅,來不及痛,便瞪圓杏眸,瞳孔急劇張大,眼都不眨地盯著碎鐲子,急急蹲下身,慌亂去撿:「這是娘留給我唯一的鐲子,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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