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他本打算親自去禦廚,卻見費承顧迴了來。費承顧神情有些擔憂,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些欣喜,費承顧疾步上前,匆匆朝他問候了一句:“廿大人。”


    “費太醫。”他亦是平靜禮貌的迴問候著。


    “廿大人,您跟下官來一下。”費承顧走近了他身旁,拉了拉他衣袖,壓低了聲音小聲說著。


    沒等他說話,費承顧便拉著他的衣袖,往太醫署內室走去,其他小藥公公自是在太醫署外間,沒有進去。


    “廿大人,下官有一疑惑想求教您。”費承顧四下看了看,才小聲道,模樣還有些謹慎。


    “費太醫,何事你說。”廿韭看他這副模樣,直覺甘皇妃可能身子有恙。


    “是這樣的。本來此事甘皇妃讓下官保密。無奈,下官藥理方麵自認還有多些不足,這太醫署中,饒是旁人不知曉,但下官對廿大人的醫術自是佩服的。如今,想向廿大人求教,同時,下官亦希望廿大人別走漏了風聲,否則甘皇妃娘娘追責起來,下官難逃罪責。”費承顧恭敬向他作揖,言語誠懇道。


    “你且放心,你所說之事,廿韭向你保證,必不外泄。”廿韭點了點頭,向費承顧保證道。


    “那下官就先多謝廿大人了。”費承顧先朝他言了謝,又走出外間,吩咐小藥童公公們,不許進來打擾,然後確保外間沒人偷聽,才迴轉了身,朝廿韭走來,神秘兮兮小聲道:“甘皇妃有了皇嗣。”


    “……”廿韭一聽,沒有說話,隻朝費承顧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讓其繼續說下去,亦沒告訴費承顧,他早就翻閱了甘皇妃的病曆,自是知曉了甘皇妃有了身子。


    “此乃喜事,本不必隱瞞。聖上亦是知曉了,隻是今日,甘皇妃傳召下官,下官奉命前去問診,發現甘皇妃有滑胎之象,稍有差池,皇嗣便會不保。下官雖施了針,開了保胎藥,但仍是無濟於事的。甘皇妃說,如若皇嗣保不住,便要下官陪葬,廿大人,下官想知道,可還有法子,保甘皇妃之胎?”


    “甘皇妃可是出了血絲?”廿韭一聽,皺了皺眉,詢問著費承顧。


    “自是出了,否則下官亦不會如此慌亂。哎,這甘皇妃鳳體本就不好,下官早就言明,此事不可急躁,須得先調理好身子。但甘皇妃不聽從下官之言,強行懷嗣,如今見了血,胎便更難保了。”費承顧稍稍撇過了頭,視線沒再看廿韭,一臉苦相的訴說著。


    原來,南倩總是來找費承顧,是因讓甘皇妃懷子嗣一事。


    “費太醫,你先別急。你等下再去,施針在甘皇妃百會、腎俞、關元、心俞、神門、中極、膻中、三陰交等幾處,施針一刻鍾,我調配的保胎藥丸,等下給你,你且先拿一粒給甘皇妃服用,如若還是無用,你再來找我,我親自去瞧瞧。”他一臉鄭重的說道,這滑胎一事,他自是十分在意,他明白後宮女子懷孕的不易,況且,他不明甘皇妃身子如何,這幾針亦是著重於心脈,而後宮女子的滑胎,多在於心脈受損,也就是後世所說,心累,壓力過大導致。


    “好。下官按照您的法子再去試試,如若還是無用,下官便向皇妃娘娘柬舉廿大人。”他一臉感激的看著廿韭,恭敬言道。


    廿韭點點頭,從內室出了來,走向藥櫃處,打開自己專屬的櫃屜,拿出了一小方形瓷瓶,遞給了跟在他後麵出來的費承顧。費承顧感激的接過,又叫上了兩名小藥童,吩咐背上他的醫箱,一同走出了太醫署,前往明月宮,甘晴音的住所方向去。


    費承顧出了去,廿韭亦是沒耽擱,吩咐剩下的小藥童公公們,他去為聖上送藥膳了,如若期間有人來,且記下,等他或費太醫迴來,便於告知他們。


    小藥童公公們點了點頭,他便出了太醫署,往禦廚方向去。


    他端了藥膳,親自前往了養沁殿。嘉武帝亦是用過了一些他親自搭配的午膳,躺在了臥床上閉眼休憩。


    養沁殿門口的侍衛,自是對藥膳和他查驗了一番,才放他進了去。


    “皇上。臣為您送藥膳來了。”他端著藥膳,恭敬的站在養沁殿下垂首言道。


    “拿上來。”嘉武帝睜開了眼,語氣平淡冷漠道。


    “是。”他恭敬的端著藥膳,走上了臥榻旁,立在一旁。


    嘉武帝起了身,拿起羹勺看了看,又放下,將視線看向站在一旁捧著食盤的他,聲音冷漠道:“朕覺無力,不能親手食之。”說完,又將視線移開,沒再看廿韭。


    “臣為聖上效勞。”他一聽,內心極度腹誹:嘉武帝的身子他再清楚不過!雖筋脈受損,但經由他施針,亦是在好轉,況且他就是沒施針,這男人的身子亦沒有到那種油盡燈枯的時候。這男人先前還能自行起身,自行用膳,咋他一來,就殘廢了?他翻了翻白眼,嘉武帝之意,簡直不要太明顯,他不敢拒絕,隻好口是心非道。


    “甚好。”嘉武帝微微點了點頭,冷漠道。


    甚好,好你個大頭鬼!他內心咒罵著,臉上卻是一臉的平靜,將食盤擱置了一旁案幾上,正準備拿起羹勺,喂嘉武帝藥膳。


    “你內心在咒罵朕?”嘉武帝的聲音卻幽幽傳來。


    “啊?”他一聽,一時沒反應過來,盯著嘉武帝,看嘉武帝冷沉的臉,反應過來,他趕忙跪了下去,急促道:“臣不敢。臣沒有,臣沒有咒罵皇上,天地為證,日月可鑒,臣對皇上敬佩不已,歡喜不已,興奮不已……”他思緒混亂,急急否認,胡說八道了一通,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嘉武帝聽著廿韭語無倫次的話語,聽她說喜歡他,嘴角忍不住想往上揚,又被自己強壓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語帶嫌棄,打斷了他道:“好了。朕沒有斷袖之癖,朕亦不會喜歡男人。”


    “啊?”廿韭聽著嘉武帝之言,抬起了頭,疑惑的盯著嘉武帝,解釋道:“沒有啊。臣沒有說喜歡聖上。”


    “大膽!”嘉武帝加重了語氣,冷了聲音,道:“你膽敢對朕不敬,不喜朕?”


    “沒有,沒有,臣不敢,臣不敢,臣沒有,請聖上息怒!”他嚇得又低垂了頭,慌亂解釋著。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平日的冷靜哪裏去了,一碰上嘉武帝,他的冷靜就不見了,他內心對嘉武帝充斥著一種恐懼。


    倒是嘉武帝看著如此驚懼的她,眉間亦是沉了下去,他要的從來都不是她會怕他,他要的從來都是她會愛他。


    “起來吧。”嘉武帝冷冷道,沒了逗弄她的心,眉間亦是冷沉著。


    “是。謝皇上。”他從地上起了來,又重新拿起羹勺,喂向嘉武帝嘴裏。嘉武帝亦是配合的張了嘴,將他的喂食,吞咽了下去。


    就這樣,他一勺,嘉武帝一口的,用完了藥膳。


    嘉武帝坐著,他站在嘉武帝麵前,嘉武帝目光深邃,一直望著他,他也看著嘉武帝,沉迷在嘉武帝深邃的眼眸裏,仿若時間有了定格。他感受到心間有什麽東西想破繭而出一樣,他的左手掌心處又傳來了刺癢,他收迴了眼神,迴過神來,移開了視線。


    “皇上。臣先前去了煙雨宮,為貴妃娘娘看診。”他率先出口,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寂靜,也緩解著尷尬。


    “煙兒怎麽樣了?”嘉武帝一聽,收迴了深邃的眼眸,又恢複了往日模樣,語帶緊張道。


    “貴妃娘娘身子無礙,請皇上放心。臣以為,如若想要懷子嗣亦是無礙的。”他語氣平淡的說著,果然,煙兒是嘉武帝的軟肋,他心間有些好笑,先前又差點忘了自己以前受的情傷了。


    “……”嘉武帝一聽,沒有言語,眉頭微微皺著,看著眼前的他,冷冷道:“你真願意看到朕去碰別人?”


    這叫什麽話,什麽叫她願意看到他去碰別人,她願不願意跟嘉武帝他又有什麽關係,她哪怕就是不願意,他亦是讓甘晴音懷了子嗣了,現下他又怎麽好意思來質問她?


    他說這話又是何意?他不是深愛煙兒嗎,怎麽感覺他的語氣,不願意去碰煙兒。


    “皇上,恕臣直言,臣以為,皇家子嗣理應多多才好。”他看不懂這男人,亦不打算去懂,跪拜下去,內心毫無波瀾的進諫道。


    “好。廿愛卿所言極是。廿愛卿為皇家子嗣著想,朕甚慰,甚慰。”他用著親切的言語,卻是無比冷沉的語調慢慢說著,他麵容俊逸邪魅,周遭空氣冷沉了下來,廿韭打了個寒顫,看到裝藥膳的瓷碗裂了開來,這種情形像極了當年雨菲樓,楚王失了控,強要了她,差點害了念兒那次。


    她知道,定是這男人又發怒了,且是盛怒!深埋在她骨子裏的驚懼記憶一瞬間出了來。


    她一害怕,來不及細想,跪著一把摟住嘉武帝,靠在嘉武帝胸膛處急急道:“不要,不要,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好嗎?”


    她剛一說完,周遭冷空氣便沒有了,緊接著她感受到太陽穴處有一滴暖流,緩緩的從她太陽穴處往下滑落,她心間一沉,放開了一隻手,摸了摸,看了看,就看到是鮮紅,她驚慌的抬眼,就見嘉武帝,俊逸的麵容蒼白,眉間微皺,盯著她,鮮紅至嘴角流出,滴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她隻覺心間一疼,急急放開了雙手,退出了嘉武帝懷抱,將嘉武帝的袖袍撩開,將手搭上了嘉武帝脈搏處,聽著。嘉武帝的體內筋脈已經大亂了,她早就說過,嘉武帝情緒不可波動太大,如今,筋脈大亂,她急得哭了出來,盯著嘉武帝言語慌亂道:“怎麽辦,怎麽辦,我沒帶醫箱,我沒辦法為你施針,怎麽辦?”


    “別哭。”嘉武帝眉間溫柔,盯著滿臉淚痕的她輕言道,又用手指快速的點上了自己身體的幾處大穴,語氣平穩,盯著她眼神溫柔,安撫道:“你先派人去取醫箱,你放心,朕不會有事。”


    “嗯嗯。”她點點頭應著,急急的起了身,朝外跑去,她破防了,一見嘉武帝吐血,她就破防了。她左手掌心已從先前的刺癢,變成了疼痛,她來不及關心,朝太醫署跑去。她不止要醫箱,她還要用血清珍珠,還需要藥材,這一切她不能假手旁人,她不放心。


    嘉武帝盯著她急衝衝跑出去的背影,嘴角有著笑意,原來,她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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