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轉角入花廳,小茶幾旁邊坐了三四個雍容華貴,氣度不凡的女孩兒,見她進來,為首一人笑道:“總算是把你盼來了,本宮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臨行前母親交代了事情,來晚了些,還請公主勿要怪罪。”


    溫憲嘴上說說,起身拉過黛玉的手,笑道:“哪裏舍得1怪罪你?快些來坐下吧。”看見黛玉身後的王姑娘,咦了一聲,疑惑的道:“這是哪家的姑娘,從未見過。”


    搶在黛玉之前,王姑娘羞澀的迴答:“我是和林姐姐來的。”


    溫憲看著黛玉。


    黛玉淡淡道:“母親的遠方侄女,受母親之托帶來。”


    溫憲明白了。


    黛玉的繼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臨出門了才把人塞進黛玉這兒讓帶著過來,正好林大人不在,搶了空檔。


    溫憲笑笑。


    她喜歡和黛玉相處,再加上黛玉是皇貴妃十分疼愛的女孩兒,便是多個礙眼的,也是無礙的,當下叫人給王姑娘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黛玉腳邊。


    王姑娘擰著帕子,泛紅的眼眶看著黛玉。


    “你為何不坐?”


    “我想起往日和林姐姐來往,也是做她腳邊的,破有幾分感慨。”


    “妹妹若是不願意,便算了吧。”


    王姑娘分明是借故向公主訴苦,她自認為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可她話裏說坐在自己腳邊,分明是說她在糟踐她,黛玉和王姑娘沒見過幾次麵,更沒有這樣的事情。


    溫憲臉色一塵不沉。


    廳外傳來一道溫柔清冷的聲音,若九天神女般威嚴冷漠:“公主府不是什麽貓貓狗狗都能進來的,你既然不願意,趁早滾出去吧!”


    來者何人?


    來者正是公主府的主人,****和皇貴妃唯一的女兒,固倫敦恪公主,但見她一身華服,寬寬而來,雍容華貴不可侵犯,眉宇籠罩冰霜之色,嚇得王家姑娘喃喃兩句,還沒想好下一句話怎麽挽迴局麵,兩個嬤嬤上前按住她的手臂,捂著嘴強行把人拖出去了。


    溫恪看著黛玉,冰霜之色消融,搖頭:“你呀,心腸太軟了些。”她是心疼黛玉,雖然林大人疼愛黛玉,但是繼母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在生個嫡子下來……往後的日子越發難過了,好在額娘疼愛黛玉,早早下了旨意,不許別人插手黛玉的婚事,一定要是黛玉自己中意的才行,更是向汗阿瑪討要了冊封和碩格格的旨意,說是等黛玉定親了,壓在箱子底下一塊兒送過去。


    公主郡主格格縣主的封號是享有份利和米糧的,配有莊子和田地,固倫公主等同親王,和碩公主位同君王,依次遞減,和碩格格享貝勒份利,一般來說隻有親王的女兒才能被封為和碩格格,可誰叫林姑娘就是投了皇貴妃的眼緣呢?


    敦恪一點也不吃醋。


    她很高興能有黛玉這樣冰雪聰明的姐妹陪著自己。


    打溫恪遠嫁後,越發疲懶不願見外人了。


    姐妹幾個挨著坐下,吃了果子,說些體己話。


    “前幾日元額娘提起了你的親事,有眉目了嗎?”


    溫憲接過敦恪遞過來的瓜子,剝開瓜子仁遞給黛玉,黛玉放進嘴裏,勾起嘴角:“五香的。”


    “她不知打哪兒尋來一個廚子,瓜果點心做的極好,連額娘小廚房的江南師傅都比不得。”


    溫憲指著敦恪說。


    敦恪取過***,剪掉盛開的花瓣,花枝光禿禿卻又有殘缺的美感,才迴嘴:“什麽小廚子大廚子的,要是你喜歡,打包送到你府上去,隻一件事兒,姐夫不許吃醋。”


    吃醋?


    提起駙馬溫憲一肚子火,打出那件事兒後,夫妻間產生了隔閡,雖說男人沒有不偷腥的,但也不能偷到她頭上去,堂堂和碩公主竟然被戴了綠帽子,傳出去她還要不要臉麵?


    腦海裏浮現惡心的場麵,溫憲皺起眉頭,厭惡的說:“別提他,壞了我們姐妹的雅興。”


    敦恪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麽,分不清情緒,最後歎了口氣,跳過話題不再提起。


    黛玉隻管旁聽,也不多言,外頭飄來絲竹聲,咿咿呀呀的聽得不大真切,湖水波紋晃蕩,兩岸綠柳初綻,少女穿梭其間隙笑語盈盈,如**出穀,惹來旁人善意的目光。


    “你如何請了些臭男人過來?”


    溫憲注意到柳樹後還有不少穿著打扮富貴的少年,姿態隨意且風流,聽見姐姐的責問,剝完最後一顆瓜子塞給黛玉,摸摸手感柔軟的頭發,敦恪不緊不慢的道:“紅花需要綠葉配才能顯出嬌豔,我請一屋子的八哥做什麽?還不如叫些賞心悅目的孩子過來瞧瞧。”


    “若是元額娘知道了,定然不饒你。”


    敦恪吐吐舌尖,難得顯露小女兒的姿態,隻有提起皇貴妃她才會如此嬌嗔:“額娘疼我的很,才不會怪我呢,說不定還會往我府上送兩個來呢。”她忽然又歎了口氣:“我想額娘了。”她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到額娘了,連額娘的安好也是從別人口裏得知,但這並不意味著額娘不關心她,衣裳首飾吃的喝的用的,源源不斷的從長春宮送到公主府,款式模樣都是她極為喜愛的,更有額娘親手縫製的小荷包,笨拙生疏的針腳滿滿都是額娘的愛意。


    “近來變天,不易進宮。”


    同樣是皇家公主,還有兩個兄弟摻合奪嫡的溫憲頗能理解皇貴妃的做法。


    隻要不是謀反的大罪,公主都能安安穩穩的富貴一生。


    眼下正是奪嫡的關鍵時候,龍爭虎鬥,爾虞我詐,她們這點子心機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往日裏後宅鬥鬥還行,真要往官場上走,還得多學學多看看。


    腥風血雨裏殺出來的,皇貴妃自然不舍得敦恪受這份苦。


    “你看看,那人是不是遏必隆家的幼子?”


    黛玉順著溫憲指的方向望過去,依稀看見個穿寶藍色衣裳的小黑點,周圍圍了三五個人,像是發生了衝突。


    她迴頭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敦恪。


    遏必隆家想結親公主,這事兒娘娘順嘴跟她提過一句,她想了想,兩根手指頭捏住敦恪的衣裳,輕輕晃了晃:“好姐姐,你陪我去看看吧。”


    “不去。”


    “好姐姐~”


    敦恪抿嘴,泄氣,握住黛玉的手無可奈何的點點她的額頭:“你呀,真是上天派來克我的。”


    溫憲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笑著搖頭,她就不去湊熱鬧了。


    ――――――――


    “後來呢?”


    “後來咱們公主美人救才子,把鬧事的人統統教訓一頓,趕了出去,遏必隆家的小少爺非常感激公主呢。”


    “敦恪做的很好。”


    馬福坐在繡墩上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事無巨細,條理分明,誰家的姑娘和誰家的姑娘好我是不關心的,也懶得聽,他聰明的挑揀我愛聽的,比如黛玉和王姑娘。


    “林如海的夫人越來越不像話了。”我憤然:“當初娶迴來不是口口聲聲說疼愛黛玉視如己出,絕不會有不好的心思,還說什麽賢良淑德,真是瞎了眼。”


    有後媽就有後爹,萬一林如海變成後爹了怎麽辦?


    我下了一道訓斥的旨意,讓她安分一些。


    春閨後,三甲遊街,瓊林設宴,百官赴會,家眷誥命自成一殿。


    遏必隆的夫人坐在榮妃身邊,斑白的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穿著一品誥命的命婦衣裳,十分精神。


    她嫁給遏必隆幾十年,風風雨雨走過來,夫妻情深,遏必隆膝下三子兩女全是嫡出,且長子早早請封爵位,老夫人地位穩固。


    她顫顫巍巍給我行禮:“老婦見過皇貴妃,願娘娘福壽安康,福澤綿長。”


    “快請起吧。”


    老夫人三十多歲才得了幼子,愛如珍寶,麵容也慈祥軟和的很,有點像慈寧宮的老太太,心機手段一點也不差。


    “聽說你的小兒子被欽點探花郎了?”


    她說是。


    我和榮妃對視一眼,露出笑意:“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啊。”


    我們滿意沒用,嫁人的是敦恪,要她滿意,我把敦恪招進宮,她久為見我,抱頭痛哭一場,摸著眼淚珠子說:“一切單憑額娘做主。”


    我摸著她的頭,頗為酸楚,母女一場,若她能平安一生,我便了然無憾。


    晚上和清鳴提起此事,他握住我的手,低沉的笑著親吻指尖,眼裏滿滿的都是深沉的欲望。


    “吾說過,但憑阿嫵做主。”我看著眼前的私印恍然大悟,把人皇的一切看的都不重要。夜半驚醒,看著他的臉默默流淚,痛苦的思念和他融為一體的玄燁。


    敦恪的親事很快定下來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省去最後一步下聘,內務府著手準備敦恪的嫁妝,固倫公主等同親王,敦恪又是我唯一的女兒,用的東西還要好上一等,故而天南地北的采買,變得緊湊繁忙。


    我接迴敦恪。


    除開染翠,梅蘭竹三婢一塊給了她,隨她去公主府,算是照應,還有馬福親手帶出來的小太監,也給了***,讓***帶著,小太監幫馬福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兒,長春宮的暗線經過他手,相當於我將長春宮的耳目轉手交給了敦恪。


    為此,敦恪又哭過一場,泣不成聲,哽咽:“女兒隻求額娘一件事。”


    “你且講來。”


    “額娘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能丟下敦恪。”


    強行咽下眼淚。


    我能給她星星月月,給她想要的一切,唯獨此事,萬萬做不到。


    窺探到我的意圖的本我垂下眼眸:你瘋了。


    我抹去眼淚:對啊,我瘋了,我還有敦恪,不能不瘋啊。


    胤禛說的沒錯,世間還有人願意為我不惜一切,我為什麽不能去努力呢?就算是死也好,我都不會畏懼了,我怕死,是因為死亡之後什麽都沒有了,虛情假意也好,真心實意也罷,過眼雲煙,觸之即散。


    什麽都沒了。


    “傻敦恪。”恐怕敦恪也預感到了不詳,但她沒有力量去阻止。


    春末夏初,敦恪出嫁。


    花轎自長春宮走,送親的嫁妝前頭進了公主府,後腳還沒出宮門,十裏紅妝,浩浩蕩蕩,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唿。


    我強行拉了清鳴去公主府。


    他們正在拜堂,我和清鳴在眾人震驚的目光裏坐上空蕩蕩的高堂的位置,清鳴眼裏閃過罕見一絲溫情,囑咐完敦恪和駙馬,低聲問我:“阿嫵若是懷了我的孩子……”


    我笑了笑,沒有給他迴應。


    婚後,敦恪迴門,長春宮設宴,請胤禛,胤祥和胤禮,並兩位公主。


    敦恪新婚燕爾,駙馬溫文爾雅,初見我時掠過驚豔,而後滿心滿眼都是敦恪的身影。


    我很滿意。


    八月,敦恪懷孕,清鳴下旨升駙馬為吏部侍郎,胤禛轉手接管戶部,十月廢太子複立,第二年開春,再廢太子。


    時間走馬觀花一樣飛快的流逝,三月中巡,處理宮務的時候我忽然暈倒,引發眾人的驚慌,身體以可怕的速度衰弱下去。


    清明握住我的手,源源不斷的渡來靈力和魔力,我注意到他複雜晦澀的眼神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心裏有了底。


    額娘和瑪嬤進宮,見我消瘦,心疼極了,抱著我哭,躺在額娘溫暖的懷裏,忽然覺得好累,心態消沉,悲觀,肚子裏的怪物瘋狂汲取我的靈力。


    誕生之日,喪命之時。


    我宛若被逼到牆角沒有退路的孤獸,舔著傷痕累累的身軀,不想死掉的話,隻有拚死一搏。


    十一月,林妹妹定親,十二月我再度暈倒,醒來後幾乎到了下不得床的地步,長春宮內愁雲慘談,籠罩一股悲傷的情緒之中,於此同時,清鳴對我幾乎寸步不離,日日守著我,一方便擔憂我的身體,另一方麵擔心我肚子裏的靈胎。


    天帝和幽月女神的孩子。


    聖人和準聖的靈魂結合,從來沒有過誕生的前例,唯一有道侶的聖人女媧大神,和其兄長是沒有孩子的。


    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啊。


    直到紫薇帝星閃爍的時候,終於搖響手裏的鈴鐺。


    櫻唇輕啟:“歸來吧,妖尊。”


    不可置信吧,清鳴,沒想到我會把蛇妖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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