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把藥塞到她手裏:"你拿著,我舅舅開藥鋪的,別的不多,藥材盡有,去炮製藥丸也是便宜的,再說我能攔住你盡孝不成?"


    蘇靜初的眉微微攏起,公公和丈夫之間心結太深,但世間沒人責父不認子,卻總有人責子不認父。這樣互不相認看在外人眼裏說什麽的都有。再則當年那些當事人,無論是邱氏還是老侯爺夫婦,都已經去世,攔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


    蘇靜初也隻能盡自己的力來居中調停了,婉潞輕輕握一下她的手:"我曉得你也是左右為難,二伯也不能攔著你盡孝,畢竟再怎麽說,那也是他親爹。"蘇靜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頭也鬆開:"六嬸嬸說話總是這麽懂人的心,二爺有二爺的狷介,我卻不能不為那幾個孩子考慮。"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當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蘇靜初,今日也要為兒女家務擔憂了。蘇靜初抬頭一笑,眼裏似有陽光閃動:"沒有柴米油鹽哪裏來的琴棋書畫呢?我還後悔我悟的遲了些。"婉潞也笑了,蘇靜初隨後就告辭。


    送她出去之後,春燕笑道:"原來還當二奶奶隻會讀書,從不會管家的,這幾年瞧下來,都是我們瞧錯了。"婉潞正在抓起旁邊的柳樹枝條,枝頭已經綻放新綠,預示著春的來到。


    聽到春燕這話笑了:"二嫂讀書聰明,怎會不通事務,原先不過不操心罷了。"春燕偏了頭:"奶奶說的是,若一味死讀書,那就成書呆子,就算考試當了官,又怎會在仕途呢?"


    主仆二人一路行來,迎麵走來嵐月,見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來問一問二奶奶走了沒有?"方才蘇靜初走的匆忙,也沒去楚夫人跟前辭一辭,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裏來。


    楚夫人還是坐在那裏,那種疲憊之態更顯得明顯,聽到婉潞的腳步聲也沒抬頭,婉潞走到她下手,扶著她的膝蓋:"婆婆,二嫂臨走之前說不及來辭。"楚夫人微微嗯了一聲,婉潞又道:"婆婆,媳婦已經把所有的傷藥和補藥都拿給二嫂了,又請二嫂對三叔叔說,等到了邊關,讓他多照顧下三伯。"


    這話簡直就是白說,趙三爺是趙三老爺的親侄子,不過此時這樣的話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塗了,三爺怎麽樣也是姓趙,立了功建了業,還不是對趙家好。"


    婉潞也長唿了一口氣,臉上這才敢做出笑模樣:"婆婆惦記兒子,舍不得兒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親都同此心,不過三伯既要去邊關,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迴來,他們帶去的下人本就不多,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兒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是當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會不準,婉潞又服侍了她一會,這才出門去找管家娘子們,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趙三老爺奉旨遠赴邊關時候,帶去的人除了自己的親兵,還有幾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兒子,小夥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孫子,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為他挑親事也是挑花了眼。在眾多子弟之中,他年紀最小,輩分最低,白馬銀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圍觀他們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曉得那日他們去瞧的人,都說秦家那位哥兒,真是俊俏地沒話說,還有人說秦家真是赤膽忠心,邊關那麽險惡,竟還把這樣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說的很高興,婉潞卻聽的一陣煩躁,把桌上的東西一掃:"別說了。"


    春燕立即停下,這麽多年,婉潞發脾氣的次數極少,而今天這樣更是從沒聽說過,春燕在很快的遲疑之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急忙上前收拾著筆洗之類,聽到聲音的雙妙進來,見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給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裏收拾。


    茶水入口,婉潞也覺得方才不該這樣發脾氣,春燕也是為了給自己解悶才說些街上見聞的。見婉潞臉上已經沒有了氣像,地上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這才拿起一塊碎了的瓷片:"嘖嘖,這是姑爺最喜歡的茶碗,奶奶您把這茶碗都打破了,不曉得姑爺會怎麽說呢?"


    婉潞噗嗤一聲笑了:"你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常說笑話。"春燕來到婉潞身邊:"奶奶,奴婢曉得您為了什麽,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十全的,您和姑爺這十來年恩愛依舊,哥兒姐兒們也是聰明伶俐,下人們沒有不敬著您的,您不也常說,既做了趙家的人,受了趙家的恩,就該給趙家報才是。"


    婉潞迴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說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別往心裏去。"春燕的眉揚起:"奶奶瞧您說的這叫什麽話,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氣了不和奴婢發,難道還要和外人發嗎?"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趙思賢已經走了進來,見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皺眉道:"哎,我的東西呢?"婉潞收迴思緒:"沒什麽,被我生氣摔了。"


    生氣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爺,奶奶說了,您隻看茶壺不看她,她心裏生氣就給摔了。"說完春燕就笑著跑出去,趙思賢提提袖子看著那動彈不止的門簾:"這春燕,嫁人都十來年了,還當自己是小丫頭。"


    婉潞起身給他倒了碗茶:"先用這個吧,等我再去給你尋個好的。"雖然妻子說話輕描淡寫,趙思賢還是覺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樣,伸開雙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蓋上。


    婉潞隨便掙了一下,沒掙脫就依舊待在丈夫膝蓋上:"孩子們都大了,你當我們還是小夫妻?"趙思賢抱著妻子微微搖動:"方才春燕不就是這麽說的,我隻問東西不問你,你才生氣把東西給摔了。"婉潞低頭捏一捏丈夫的鼻子:"這你也相信?"


    趙思賢一支手撐著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妻子:"信,我當然信。"婉潞的身上軟了下來,抱著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們能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趙思賢的手頓一頓,知道妻子的惆悵從哪裏來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婉潞,我們趙家以軍功封侯,後輩子孫多有上戰場的。"不說趙三老爺和趙三爺,老侯爺的一個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國,往上的還有好幾人。


    婉潞靠著丈夫:"我知道,隻是我心眼太小了。"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什麽都沒有說。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榮耀,自然也要為這份榮耀付出相應代價。


    秦家子弟既去了邊關,皇帝這裏也終於出來關於秦駙馬殺妻案的聖旨,著三法司會同審案,在牢裏被押了一個多月的秦駙馬終於上了公堂。


    這道聖旨一出,種種猜測頓時煙消雲散,這樣的話,看來皇帝隻要秦駙馬一人償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過了,秦府門前在冷落了幾個月後,終於又有人開始上門。


    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錯的隻有一人,若讓秦府全家陪葬,那對皇帝的清譽損傷更多,而今上,不是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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