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頭,你的脾氣也太暴躁了,哪有你這樣的。"侯爺的聲音突然響起,馬姨娘像聽到佛音一樣撲了上去:"老爺,求你救救奴。"馬姨娘原本也能稱得上花容月貌,被關了這幾日,又被思竹讓人打了一頓,那臉上已經沒什麽好肉了。


    侯爺厭惡地一推,馬姨娘就跌倒在地上,馬姨娘見侯爺並不是來給自己做主的,又哭了起來:"老爺,全是太太和她們陷害奴,奴……"她聲音嘶啞,刻意說出的可憐聽在侯爺耳裏更加厭倦,侯爺隻是皺著眉:"你病了就好好養病,別想那些。"


    說著侯爺轉向思竹:"三丫頭,你啊,叫我怎麽說呢?"思竹已經抬起頭:"爹,這樣的人不教訓,難道就要別人笑話養女兒沒有用嗎?"


    侯爺咳嗽一聲:"她怎麽說也算你庶母,傳出去,外麵的人不說我教女不嚴?"話雖然說的重,那口氣已經軟和多了。思竹抿唇一笑:"爹啊,你不會說全是你女婿轄製不住你女兒,我都嫁出門好幾年了,誰會來說你教女不嚴?"


    話裏全然一副小女兒撒嬌腔調,侯爺的臉有點繃不住了,瞪女兒一眼:"你啊你啊,說的是迴來侍疾,現在你母親和你姨娘跟前你都沒去過,快去吧,下次可不許這樣,要教訓,說給管家們,要教訓多少不能?何必你要自己動手墮了身份?"思竹點頭如搗蒜一般,隻是連侯爺在內都曉得她根本沒聽進去。


    侯爺又瞪女兒一眼,對在旁邊垂手侍立的秦氏和婉潞道:"送你們三妹妹迴去吧。"說完轉身離開,秦氏和婉潞這才上前挽住思竹,秦氏先開口:"公公說的是,和那些人動氣,白的墮了自己身份。"


    話都沒秦氏說去了,婉潞隻是含笑:"三妹妹這樣貼心,婆婆聽到了,病也好的快些。"思竹麵上露出笑容,此時已經到了楚夫人上房,潘氏親自打起簾子,思梅迎出來用手捏住思竹的臉輕輕一劃:"我瞧瞧,哪裏跑出一個打人的英雄來,那樣的人又何必和她們置氣,不過是玩意罷了,也值得你生這麽大一場氣。"


    見了長姐,思竹方才在後院的那股氣全都不在了,嘴微微嘟起,也不迴思梅的話,一副還在閨中和姐姐撒嬌的妹妹模樣。楚夫人是半坐在床上的,見她們姐妹嘲笑,臉上的光澤也比方才要多許多,招手讓思竹過來:"你是為了我好,我心裏知道,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不然別人笑話我們趙家沒個上下。"


    對著楚夫人,思竹要乖巧地多,嗯了一聲就給楚夫人捶著背:"女兒隻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母親罷了。"這話讓楚夫人笑了,拍一拍她身上:"你姨娘那裏也要去瞧一瞧,她自進了你爹房裏伺候,還從沒有人給她那麽大的氣受呢。"


    思竹答應了,嘴裏還不忘多加一句:"那都是母親疼姨娘。"楚夫人笑的更開心了,思竹輕巧地轉身出了房。在裏麵的人都曉得思竹多是為了褚姨娘出氣,話裏卻不能說出來,不過順著嘴誇楚夫人為人仁慈罷了。


    管家娘子又悄悄進來請示,說侯爺的意思,不用再選什麽日子挑什麽人了,就今兒把馬姨娘送到莊子裏,橫豎莊子那裏有人伺候。楚夫人說了聲知道了就對秦氏道:"三奶奶,你讓人去送一送,告訴他們請醫吃藥這些都別耽誤,那天好了就要早點報信,侯爺這裏還等著她伺候呢。"


    秦氏應了轉身出去,婉潞瞧著楚夫人,這些年的事情著實多,她臉上的皺紋已經漸漸如刀刻一樣,鬢邊的白發已經不用掩飾,襯著麵上的病容,她的衰老已經不可避免來到,早不是婉潞初嫁進來時那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了。


    在趙府幾十年,從做孫媳婦到一家的當家主母,為了自己兒女也曾害過別人的孩子,她一路行來,那是何等不易?婉潞上前給她掖下被角,柔聲道:"婆婆您先歇一會吧,那些事三嫂會處置好的。"


    楚夫人抬起眼,屋裏隻有思竹和婉潞,她微微皺眉:"我怎能安心歇下呢?梅兒啊,你經常進宮,皇後喜歡你,你可聽過什麽風聲?"思梅緊走幾步來到楚夫人床前:"娘,皇後娘娘從不說這些,女兒自然不好問。"楚夫人垂下眼,訥訥地道:"趙家家運著實開始壞了,這侯府,難道就毀在我的手裏?"


    思梅的說話聲更輕柔了:"娘,那些事都還早呢,陛下也要想想,趙家畢竟百年,不說祖宗的功勞,爹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婉潞越聽越覺得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好插話隻是默默坐在一邊。


    她們母女的對話還在繼續,楚夫人隻是歎息:"可你那弟弟,我現在著實不好說什麽,侯府真交給他們,也是遲早敗落,這些年我在想周全的法子,想的整夜整夜都睡不著。"思梅瞧了一眼婉潞,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裏,含笑道:"娘,除了大弟弟,還有三弟六弟呢,他們的媳婦都是好的,您還有許多的媳婦福呢,操心那個做什麽?"


    話已經說到婉潞身上,婉潞隻得應道:"大姐姐說的對,侯府不是一個人的侯府,還有我們這許多人呢。"楚夫人臉上露出舒展笑容:"六奶奶,我就知道你極識大體,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侯府不能隻靠誰去撐著,也不能看著跨掉。"


    婉潞行禮下去,渾身隻覺得有些冰冷,但婆婆的教訓她要聽著:"媳婦恭領婆婆教導。"楚夫人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化,但聲音有些許莊重:"六奶奶,這話望你記在心裏,你是趙家媳婦,日後我們老人家不在了,分了家,老六也是定安侯的弟弟,真有個萬一,誰也跑不了。"


    婉潞覺得那冰冷開始從心蔓延,一直蔓延到全身,冷的仿佛舌頭都凍在那裏,耳邊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隻能聽到那個聲音恭敬地道:"媳婦是趙家媳婦,從嫁進趙家那一日就知道,一生榮辱皆係於趙家。"想起那日走廊之上,所說的犧牲,原來不光是思聰被犧牲,連自己夫妻,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孩子們,都要為了趙家榮光而犧牲。這,或許就是世家子不能逃過的命運。


    從楚夫人上房裏出來,婉潞隻覺得頭暈腦脹,方才自己說完話之後楚夫人的反應全記不得了,隻有楚夫人的那句好媳婦,婉潞覺得麵上濕濕的,眼淚早已流了下來。仰頭去看天,今日天色很好,有飛鳥掠過藍天,想起在金陵時候那快樂的日子。


    婉潞的眼淚流的更兇,既然犧牲不可避免,那犧牲也要有所價值,而不是任由別人拿著自己的犧牲去糟蹋。婉潞覺得淚都流迴眼裏,身後跟著的人沒有一個說話,周圍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風吹著婉潞的衣衫,過了許久婉潞才重新邁開步子,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哭泣的樣子,重新是平時的溫和淡然,沒有說話就繼續往自己的小院走。


    院裏風景和原先並沒任何變化,高大的公孫樹下放著竹榻,旁邊篾幾上擺著冰鎮的果子,春燕坐在小凳上在那裏做針線。瑾姐兒和福姐兒在那裏玩耍,奶媽們在那裏邊看著她們玩耍邊在那說閑話,丫鬟們坐在廊下,有閑聊的,也有打瞌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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