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在嶺南境內時感覺不到入了秋,踏進中原已是秋風瑟瑟,落木蕭蕭。


    此番嶺南之行,秦淮之腿傷比上次嚴重得多,傷情加重與他上次在嶺南恣意妄為脫不開關係。閻循心疼,一早派人去眉山尋譚褚下落。


    剛進中原,派出去的人送來消息,譚褚去了郴州。


    閻循馬不停蹄帶著秦淮之趕迴郴州,正巧趕在中秋這日。


    越樂山上,天已經黑了,齊嘯林別院的門被人敲得像是在砸門。


    吳叔親自出來開門,見到滿頭大汗的閻循,忙問:“少幫主?可是出了什麽要緊事?”


    閻循嘿笑道:“沒什麽事,聽說齊嘯林的腿讓人打斷了,我過來笑話他!”


    閻循說來笑話,是真的來笑話。


    秦淮之將一盒點心遞給吳叔,“不曾迴郴州城,這是路上買的桂花糕,希望嘯林別嫌棄!”


    吳叔忙接過桂花糕,恭敬道:“秦爺有心了!”


    閻循推著秦淮之進門後,徑直往齊嘯林屋裏去。


    一進門,瞧見齊嘯林躺在床上,兩條腿用木板夾著懸在空中,身上被針灸得像個刺蝟,閻循噗嗤笑出聲,“你大哥真夠狠,說打斷腿就打斷腿,當真不念一點兄弟情義。”


    齊嘯林斜了他一眼,哼出聲,不甘示弱地說:“你被你大哥脫光了掛在樹上抽得皮開肉綻的時候,你大哥也沒心軟!”


    “能一樣?”閻循推著秦淮之走到床榻前,低頭俯視齊嘯林,嘖嘖出聲,“我那頂多皮肉傷,你這不會瘸了吧?”


    齊嘯林閉上眼,不願搭理他,“不勞少幫主費心,瘸不了!”


    顧惜北把齊嘯林的腿打斷時,手底下有數,事後又讓譚褚跟著來郴州給他醫治。閻循自然知道齊嘯林瘸不了,他就是故意在取笑齊嘯林,還他當年在樹下嘲笑的仇。


    閻循收了笑,問他:“大哥下手不輕!說說你在嶺南做了什麽,把大哥逼到這個份上?”


    齊嘯林身子動不了,腦袋蹭了蹭枕頭,倒向床內。


    這時,進來一個少年,貼門而立,手裏拿著個香梨,一邊啃一邊說:“嘯林哥哥把嶺南王府給燒了,如今嶺南王還在睡大街!”


    秦淮之剛端起茶杯潤口,驚得差點沒噴出來,手裏的茶倒是灑了不少,忙取了帕子擦拭。


    齊嘯林平日裏遇事都是隔岸觀火,從不參與。沒想到真動手的時候,渾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秦淮之將茶杯放在小幾上,問:“他怎麽沒被南陽王抓去喂老虎?”


    少年迴道:“王府起火一事,是世子親自查辦的,殿下查到嘯林哥哥有意袒護,對外說是久未下雨,天幹物燥,容易走水,王府起火隻是一場意外!”


    閻循在床邊坐下,用指腹撚著齊嘯林腕上的銀針,“窩都沒了,還要護著你,世子真心一片啊!”


    齊嘯林掀了眼簾,轉過頭對閻循說:“把你的狗爪子拿開!”


    閻循鬆了手,“事成了?”


    齊嘯林眼睛快要冒出火星子來,嘴巴像是被縫上了,一字不說。


    瞧他惱羞成怒的樣子,閻循猜測齊嘯林又是白折騰一趟,側過身問少年:“你表姐跟世子婚事如何了?”


    少年聳了聳肩,“又往後推了一年,改到明年三月。”


    與鳳南湦結姻親的女子是魚家女子,閻循在嶺南給秦淮之解悶時提過,常副幫主的妻子出身魚家。


    秦淮之心下了然,眼前這位俊朗率直的少年,便是喜歡梁上懸書的常勝。


    “這麽說來事沒成,他們兩個還得結,真夠折騰的!”閻循說,“姻親尚且把你逼成這樣,下次世子若真要迎男子入府,你打算怎麽做,把人殺了?”


    齊嘯林冷漠地說:“不行嗎?”


    閻循俯身肅聲道:“我提醒你一句:南陽王室不會讓世子迎中原男子入府,但若是中原皇帝賜婚,南陽王室就不能拒絕!”


    齊嘯林應聲道:“皇帝不會給我賜婚!”


    閻循眉尾輕挑,意味深長地說:“皇帝老了!”


    齊嘯林半眯上眼思索著,閻循說的不錯,皇帝已近遲暮,多年以丹藥為食,身體愈發虧虛,新帝登基不過是遲早的事。


    秦淮之低頭吹了吹重新沏的熱茶,側眸睨著閻循與齊嘯林眼中的你來我往。


    這兩個人藏著事!


    片刻之後,閻循起身問常勝,“你不迴清宴島,來郴州做什麽?”


    “姨母給我安排了件婚事,我不同意。”常勝扔掉啃幹淨的梨核,進屋淨手,“我怕迴去讓我爹知道這件事,他肯定樂意把我嫁去南陽,所以來郴州躲幾天!”


    齊嘯林躺在床上嘁了一聲,閉眼道:“你還不如不來,不肯嫁去南陽,你倒是把自己嫁到郴州來。”


    “南陽那位姑娘我見都沒見過,怎麽跟她成親,郴州這位姑娘就不一樣。”常勝取了帕子拭手,笑說,“書中月娥不及她三分顏色,性子剛烈有氣節,我就是喜歡,樂意入贅!”


    齊嘯林說:“說直白點,你是色迷了心!”


    常勝正色道:“心正自然邪不擾,身端怎有惡來欺!【1】嘯林哥哥,我不是好色之徒!”


    閻循雲裏霧裏聽著,“你在郴州定親了?哪家的姑娘?你爹娘知道嗎?”


    常勝嗯了一聲,“我爹娘已經知道了,說我喜歡就行,那位姑娘是本地商戶李家的女兒,叫沐白英。”


    “沐白英?”


    “白英!”


    秦淮之聞聲撐著輪椅半起身,膝蓋一疼,又坐了迴去,微微皺眉,“白英不是跟徐世寬定了親,怎麽變成你了?”


    常勝目光掃過閻循,落在秦淮之身上,“你們認識沐姑娘?”


    “豈止是認識!”閻循咬著後槽牙,“你哪根腦筋搭錯了,看上這個刁蠻的主!”


    秦淮之低聲叱道:“閻循!”


    閻循噤聲,撥了盞瓷杯倒茶。


    “二哥哥,這位公子是誰,怎麽從未見過!”


    不等閻循介紹,齊嘯林搶過話,一臉壞笑道:“把你二哥哥睡了的那位!”


    常勝饒有興致地打量一番秦淮之,“以後我該怎麽稱唿?”


    秦淮之心思不在此地,沒答他。


    閻循吃著茶,笑道:“你叫他三哥不會有錯!”


    常勝問:“秦公子比二哥哥小?”


    閻循擱了盞,敲了一下常勝的腦袋,說:“不是隨我喊人,是跟著沐白英喊!”


    “沐姑娘的兄弟都姓李,他不是姓秦嗎?”常勝沉思片刻,“莫不是李淨除了入贅沐家,還入贅過秦家?”


    閻循連忙迴頭看向秦淮之,指著常勝說:“他讀書讀傻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秦淮之抬手打斷了閻循,問常勝:“白英為何跟徐世寬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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