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之說:“鮫君是我的心肝寶,辱他,不就是打我的臉,我管他是哪家兒孫,還是誰家的小舅子大舅公!”


    沈惟渙繼續勸道:“淮之,你別忘了,孫家與秦家一直有生絲交易,眼看就到官家收歲絲的時候,何必在這個時候與他們翻臉?”


    秦淮之滿不在乎,“郴州城裏不是隻有他孫家一家可以做生絲的生意,沒了孫家,還有李家,馬家,我還怕他不成。”


    齊嘯林見此,將遞到嘴邊的酒放下,勾唇道:“你倒是個長情的,鮫君跟著你四年了,我竟沒見過你們兩人生過嫌隙。”


    秦淮之嗯了一聲,冷麵對花媽媽說:“花媽媽,還杵著作甚,是要小爺我親自動手不成!”


    花媽媽見齊嘯林沒有阻止的意思,領了命退下,一刻不敢停歇地趕緊去辦事。


    齊嘯林惋惜道:“可惜鮫君是官奴,你沒法給他贖身。”


    秦淮之低聲說:“我與你一道花錢買下香溢來,不就是為了護他周全,贖不贖身有什麽區別。”


    四年前,秦淮之與齊嘯林一起買下這座酒樓,秦淮之出資不多,隻有兩成,知道的人也不多。


    兩人當初約好,香溢來的收益秦淮之不參與分成,隻要鮫君不陪酒不見客。


    齊嘯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喚了舞姬進來作樂。


    酒過三巡,齊嘯林打了哈欠,見夜色已深,顰眉小聲嘀咕:“這人怎麽還不來?”


    秦淮之問:“你還請了誰?”


    齊嘯林說:“我一朋友,今天正巧來郴州辦事,介紹給你認識,以後若再被人在水上陷害,可以尋他幫忙。”


    秦淮之:“漕幫的人?”


    齊嘯林點了點頭,“嗯,漕幫少主閻循!”


    秦淮之腳底生寒,大驚失色,問:“你怎麽跟他認識?”


    齊嘯林轉了轉手裏的酒盞,說:“齊家跟他大哥有些姻親,他嫂子是我母親手帕交的女兒,我又常年行商走漕運,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話正說著,秦淮之聽到院中緊促的腳步聲,步子踩的很大,也很穩重,那人很快入了涼亭。


    來人眉骨高而隆,濃密的右眉被一道短小的傷痕斜在尾處斷開,腰間戴著佩刀,發髻上插著一根扁平的簪子,一身江湖俠客裝扮。


    “閻二,你來遲了,可是要罰酒的!”齊嘯林見閻循進來,難掩歡喜,給身邊的美人使了使眼色,讓她端了酒送去給閻循。


    閻循接了酒,仰頭喝下,說:“剛剛在碼頭處理了幾件案子,來遲了,齊少莫怪!”


    在座的人多喊齊嘯林為齊爺,猛地來了一個愣頭小子喊他齊少,紛紛好奇此人來頭。


    齊嘯林讓侍從在他右手邊給閻循加了案幾,旁人問及閻循身份,齊嘯林說是個尋常朋友打發了。


    閻循坐下後,一副孤冷傲慢的樣子先審視了四處,最後落在秦淮之身上,眼中七分不屑三分玩味地打量著。


    齊嘯林對閻循有幾分了解,閻循對誰都是這幅樣子,沒放在心上。


    反倒是秦淮之被閻循盯地渾身不自在,摟著鮫君悶頭喝酒吃肉,龜縮在殼中,不看他處。


    閻循目光斂迴,問齊嘯林:“這麽急找我有什麽事?”


    齊嘯林看向秦淮之,微微抬了抬下巴,對閻循說:“我這位兄弟跟漕幫有些誤會。”


    閻循問:“他是誰?”


    “秦淮之,你不認識?不是你去大牢把人帶出來的嗎?”齊嘯林眼中閃過一抹疑惑,看閻循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閻循打量了一番秦淮之,反問:“秦淮之?不是死了嗎?青竹說他把人扔河道裏了!”


    秦淮之聽到這裏,手中伸向盤子的筷子停頓了一下,想起今天迴秦家與秦韋氏說過,他是被漕幫人扔進河裏,遇到神醫才活的。現在閻循拿他說的迴齊嘯林,是沒打算拆穿他的意思。


    秦淮之此刻不好再裝,放下筷子,硬著頭皮說:“命大,僥幸又活了!”


    閻循盯著秦淮之,沉聲道:“那還真是命硬!”


    聞言,秦淮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道他怎麽這麽能裝。


    “閻二, 我這兄弟平日裏最是安分守己,這次私鹽的案子本就跟他無關,以後你別再為難人家。”


    “私鹽的案子不是結了嗎?我還為難他做什麽!”


    齊嘯林扯了扯嘴,打著哈哈說:“對對對,我怎麽給忘了,案子已經結了,就當交個朋友。”


    閻循絲毫不給齊嘯林麵子,說:“我不與人交友!”


    齊嘯林尷尬地恨不得在地上摳出一個洞鑽進去,扭頭去看秦淮之,秦淮之又縮頭裝鵪鶉。他這是兩頭沒得好,也是他活該,好好的,非要約閻循來赴宴。


    正好侍女來添酒加菜,齊嘯林輕緩氣,對閻循說:“天天在水上漂著,你不膩的慌?以後常來郴州,我在香溢來隨時好酒好肉給你備著。”


    閻循說:“我沒得你這等安逸,漕運事多,享一分樂,恐多一分罪!”


    齊嘯林不好跟他置氣,挑眉道:“你年紀不大,說起話來,怎麽跟你義父一樣,老氣橫秋的。”


    閻循比齊嘯林小了六七歲,當年,齊嘯林第一次見閻循,閻循不過十三歲,齊嘯林隻當他是個小娃娃。


    閻循接手漕幫逐漸嶄露頭角,而後鋒芒畢露,在水上硬生生給自己殺出來一個閻王的稱號,齊嘯林才知自己是小瞧了他。


    後來一想,杜存義曾經是何等人物,數萬官兵圍剿,影子都沒摸到的水匪頭子。無論是謀略才智,還是拳腳功夫,都不輸當世任何一個人。


    杜存義養大的兒子,能差到哪裏去!


    齊嘯林說:“這地方本是個花樓,我覺著地段不錯,就買下來重建了,你覺著如何?”


    閻循隨口說道:“名字不錯,你取的?”


    話音剛落,周圍哄笑起來,纏在齊嘯林身上的美人羞紅臉,用帕子半掩著,低聲笑著。


    閻循問:“笑什麽?這名字有什麽來曆?”


    沈惟渙掃了一眼閻循,說:“一聽這話就知小郎君不是本地人,香溢來這三字,源於一首詩。”


    “什麽詩?”


    “之前的花樓來了個學了幾年書的書生,在這裏吃醉了酒,提了首詩:


    銀光紅帳碎,春風珠簾歪。


    晨起檀脂口,還有香溢來。”


    銀光酒,美人嬌,春風一度,人間難求。


    齊嘯林大笑道:“當初重建,覺得這三個字不錯,就拿來使了。”


    閻循咳了一聲,耳後一紅,勉強道:“也就這三個字入的了耳。”


    眾人胡鬧了半晌,夜已經漸深,齊嘯林讓閻循在香溢來留宿,喊了花媽媽尋一個清白身子的女孩子來伺候。


    閻循看都沒看那姑娘一眼,冷聲拒了,宴後提了刀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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