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絕美的人兒!你的模樣可比你二哥俊俏百倍,看著你的臉,我還真下不去手!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慘叫聲比你二哥如何?”


    秦淮之聽到他提起二哥,被縛著的身體本能地反抗,想要撕了眼前人的聲音喊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二哥?”


    眼前人,身高八尺,丹鳳眼,臥蠶眉,本是相貌堂堂,臉上卻橫著一道刀疤,自鼻梁穿過整個臉,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刀疤臉俯身在秦淮之眼前,盯著秦淮之眉間那抹朱砂痣,低聲道:“怎麽能是我?明明是你爹害死了他,你爹為了保你家的茶道圖,連親生的兩個兒子都能舍棄!”


    秦淮之眼中蒙了一層水霧,哭不得,笑不出。


    茶道圖,又是茶道圖。


    因為這張圖,先是二哥秦川朝慘死異鄉,生母林氏被人毒死在秦家,再是大哥秦關明身首異處,被人扔在郴州城外的護城河裏。


    一樁樁一件件,都跟這張圖有扯不清的關係。


    刀疤臉捏住秦淮之的下巴,問:“茶道圖,你知道多少?”


    秦淮之嘶叫了一聲,“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爹從沒跟我提過什麽茶道圖!除了……”


    “除了什麽?”


    “他死前燒圖的時候。”


    枉活了二十二載,直到秦慎死前從書房密室拿出那張圖要燒的時候,他才見到這要了他至親性命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你爹燒圖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後悔沒有早點毀了這東西!”


    刀疤臉另一隻手拿起薄刃,在秦淮之纖細的脖頸上劃過,隻稍一用力,就能割斷他的咽喉,突然冷臉問:“隻說了這一句?”


    秦淮之的咽了咽喉,眼角瞥向薄刃泛起的寒光,哽咽著說道:“隻這一句,他……他將圖扔進火盆後,就……倒地說不出話了!”


    刀疤臉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有假,反手收了刀,鬆開他,“秦家商道,你知道多少?”


    頸間的冰涼褪去,沒了束縛,秦淮之鬆了一口氣,答道:“我爹從不讓我插手家裏的生意,商隊走自家商道,都是他親自帶人去,我知道的東西還沒有我家管家多,你們不如去問他。”


    “你倒是會禍水東引,一個管家能知道多少!秦淮之,我勸你別耍心機。”突然目光一閃,厲聲道,“老實交代,茶道圖藏在哪裏?”


    秦淮之唿吸一滯,不假思索道:“那圖真的被我爹燒了,你們進書房的時候,不都看到了嗎?”


    秦淮之看向刀疤臉似笑非笑的臉,了然刀疤臉是在詐他,刀疤臉不信秦慎會燒了茶道圖,也不信秦淮之真的一無所知。


    秦淮之心中泛起寒意,他突然開始害怕起來。一開始以為一個私鹽案,牽扯不了太多,秦家花些錢,他挨幾板子也就過了。


    就算有茶道圖的原因,也應該是秦慎頂在他前麵,可他沒想到,秦慎會做的這麽絕,死都不肯交出茶道圖來。


    如今秦慎已死,被捕入獄的人成了他,審問他的人的態度已明,咬定他知道茶道圖。若是不從他嘴裏敲出點什麽,必不罷休。


    秦淮之腳下生寒,直衝靈台。


    “你看過茶道圖?”


    “我爹燒圖的時候,我看了一眼!”


    刀疤臉從袖中取出來一塊燒焦的殘圖,遞給他看,問:“是這個嗎?”


    秦慎燒圖之前,撫圖慟哭時,他就在旁看著,上麵繪著靖國的山海圖。


    山川走勢,江河流域,無一不在其中,更有海外幾處島嶼也詳盡繪出。


    上麵以紅線為標,縱橫交錯在山林之間。


    這紅線所標,便是刀疤臉口中的秦家商道。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茶道圖,還未來得及感歎繪圖之人精巧與智慧,秦慎就將圖扔進了火盆裏。


    秦淮之抬頭看殘圖上的東西,的確是那圖上的一角,可惜隻剩巴掌大小。


    秦淮之點了點頭,“是!”


    “看了一眼,你記得多少?”


    秦淮之搖頭,“我記不得了!”


    “記不得?你覺得我會信你?”


    “大人為何不信小人,這圖有五尺篇幅,我隻看了一眼,怎麽記得住?”


    “秦淮之,別跟我玩花樣,我可聽聞你年幼好學,三歲背得千字文,五歲便能通四書五經,授你課業的太學師父都說你是神童,即是神童,這圖看一眼,也該知道不少。”


    “大人,小人幼時確實如此,可我自八歲就荒廢學業,整日逗貓遛鳥,現在除了識得賭坊的骰子,花樓的香脂,哪還識得幾個字?何況這麽大一副圖!”


    秦淮之所言不假,他雖年幼聰慧,可身在商籍,不能參加科考,學再多也是無用。


    通了六識,秦家也就不再尋師父教他了。秦家有錢,他上麵又有兩個哥哥,不需他頂門立戶,便不拘著他的性子,任由他在外麵鬼混了十幾年。


    一開始隻是在街上跟同齡人玩鬧,到了十四歲以後就開始混跡賭場煙花巷,那時秦川朝剛死,秦慎失了幫手,忙於生意,根本無暇顧及他,隻讓人看著點,不惹事生非就行。


    “我覺得你嘴裏沒實話,不如先嚐嚐這老虎凳的滋味,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秦淮之慌道:“大人饒命啊!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沒人聽他的話。兩個獄卒上前,查看了一眼,確認秦淮之綁在長凳的大腿繩索穩固後,硬生生將秦淮之的小腿向上抬起!


    “啊……”


    細汗隨著膝蓋反曲的劇痛,與無盡的恐懼濕透他的衣衫,牙齒緊緊咬在一處,嘴裏被咬掉一塊肉,血從唇角沁出!


    坐在正位的郴州刺史沈汝南看到有血流出,喝令道:“把他嘴給我掰開,別讓他咬舌自盡了!”


    獄卒不知從哪弄來的髒臭布塊,熟練地掰開秦淮之的口舌,將布塊揉成一團塞進去!


    刀疤臉坐在沈汝南下方,手裏玩弄著薄刃,說:“我給你時間慢慢想,想出來,我就放了你!”


    秦淮之不要命地搖頭,滿臉淚痕,像是在哭訴,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秦淮之的話,沒人信,至少眼前這個刀疤臉不信他,不信他對茶道圖一無所知,不信他看過茶道圖卻什麽都不記得。


    刀疤臉像是對這圖有極深的妄念,哪怕是一絲一縷的線索,都不會放棄。


    比起害死二哥的刀疤臉,秦淮之更恨秦慎,恨秦慎不交出茶道圖的時候,恨秦慎要在最後時刻燒了茶道圖,死在當場,把他陷在這條絕路上。


    無盡的黑暗裏,秦淮之的身體像是碎成千百塊,架在火上燒烤一般,等著人來飲血啖肉。


    四周響起鞭笞聲,伴隨著越發微弱的嘶喊聲,不停歇混雜在一起,像是無常來催命。


    “茶道圖在哪裏?”


    “燒了…”


    “你若畫不出來,手也沒必要再要了!”


    “我不知道!”


    ……


    “燒了…”


    “不知道…”


    ……


    眼前景色一轉,又是白茫茫一片的水霧縈繞。


    “淮之,你要當叔叔了,小箐有喜了,我跟娘說了,等這趟貨運迴來,我就迎小箐進門,爹不喜小箐,我不能娶她,但我答應她了,不娶妻不納妾,跟爹爹待娘親一樣。”


    “我聽說沽州的芙蓉玉不錯,哥哥這次一定幫你重新挑個好料子……”


    是秦川朝,他還是五年前的模樣,一點沒變,眉清目秀,眼中都掩不住的歡喜,二人身下是運船的甲板,兩人隨著河裏的浪花搖搖晃晃。


    這是秦川朝前往沽州前的情景,沽州,秦川朝就是死在沽州的。


    秦淮之上前想要抓住秦川朝,卻錯了個空。


    “哥,不要去,我什麽都不要,你別走,我們都被騙了……”


    ……


    二哥的靈堂,娘親死不瞑目的樣子,大哥用針線縫合的脖頸,書房大火中秦慎的身影,獄中的審問…


    他拚了命想要忘記的不堪與痛苦,一個接一個的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穿過,像是要讓他刻進骨血才肯罷休!


    “你不能死,求你,不要死!”


    一個聲音穿入腦海,擊碎了那些場景,秦淮之突然靈台清明。


    旁邊的人見他雖然沒有醒過來,但嘴邊的囈語已經停了,便知他已經安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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