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這天,本是阮大夫人女兒婆家請客的好日子,她卻沒有去看女兒,反而是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來,笑意盈盈的指揮著丫鬟婆子們灑掃,還有採買,又催促廚房裏糕點好了沒有,深怕有什麽地方不周到。


    因著今兒是楚明睿要把合過的八字送來,阮家人一個都不少的在家等著,還有阮老爺的兄嫂帶著他們的兒孫也都過來了,難得濟濟一堂坐了四桌,大部分的人都心情激動的坐在大廳裏一邊說話,一邊等著楚明睿上門。


    阮芯怡和阮絲穎陪著圓圓在後麵的暖房說話,絲穎年紀還小,對於剛迴來不久的三姐姐要嫁人,顯得格外不舍,拉著她的手臂和她扭成一團的撒嬌:「三姐姐,我不想你嫁人!」


    圓圓心裏苦笑:好巧,我也不想嫁人。


    臉上卻一片淡然,柔聲道:「傻孩子,等到明年或者後年,你也要定親了,那時候我再嫁人好不好?」


    「好啊,」阮絲穎笑的眼都眯了起來,得意的眉開眼笑:「三姐姐,我爹說要和你出遠門,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出門好不好?免得你路上沒人陪你說話。」


    「你啊,」圓圓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的拒絕:「那可不行,嬸娘現在要給你生弟弟,你得陪著你娘。」


    阮絲穎嘟了嘟粉嫩的小嘴,想說什麽,就看見丫丫神色糾結的進來,屈膝道:「小姐,楚世子已經進府了。」


    圓圓不在意的點了點頭:「哦。」


    阮絲穎就興奮起來:「二姐姐,三姐姐,我們去偷偷看一眼世子好不好?」


    阮芯怡嗤的一聲輕嘲:「有什麽好看的,他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


    阮絲穎見她們不感興趣,嘿嘿笑了笑,調皮的道:「二姐是羨慕了吧?你們不去,那我去偷偷瞧瞧三姐夫。」


    阮芯怡見她離開了,想到她兩次去忠勇伯府都出了事,嘆了口氣:「我現在才知道高門大戶不是這麽好近的,你真的決定要嫁給他了嗎?」


    圓圓懶洋洋的嘆了口氣:「矮個子裏挑高個,再說做楚世子正妻總比做喬大公子的妾好!」


    她見圓圓這麽認命,瞪了她一眼,揮手示意丫鬟們退出去後,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你要是真的不願意,等和三叔出門的時候,就幹脆逃了吧?」


    側身在她的耳邊低聲問:「我看先前那個姓溫的不是待你很不錯嗎,到時候你們遠走高飛……」


    「不可能,」圓圓打斷她的話,正色道:「二姐,我要是真的那樣做了,那就拖累了你和四妹。」


    自己爹娘是因為喬修遠的強取豪奪,這才無奈背井離鄉,可是自己這邊既然已經送庚帖,合八字,就是正經的議親了,要是自己再來一遭背井離鄉,阮家可就完了。


    阮芯怡一臉糾結的看著她,低低的嘆了口氣:「早知道我們就不去忠勇侯府了。」


    其實是她爹和嫡母,深怕這三小姐迴來的時間不長,不替阮家著想;而且忠勇伯府外麵看著光鮮靚麗,可是卻明槍暗箭不斷,實在不算好人家,偏偏阮家沒有底蘊,到時候不能給圓圓撐腰;要是她真得不願意一走了之了,那阮家可就要抬不起頭來。


    有些時候,就算是知道也要裝成不懂,何況過日子怎麽會沒有磕磕碰碰,圓圓笑了笑:「可惜沒有後悔藥,要不就不會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詩詞了。」


    阮芯怡睜大眼睛看著她,一臉驚訝:「哎呦,原來你還念過書啊?」


    圓圓被她氣笑了:「難不成我的額頭上寫著我不認識字嗎?」


    「應該是我額頭上寫著以大欺小還不成嗎?」她聲音裏帶著蠱惑問:「你老實交代,是看上了世子的容貌還是世子夫人的位置,還是不得已而為之?」


    「你說什麽是什麽還不成嗎?再說這是媒妁之言……」


    或許是因為和阮芯怡鬥嘴,時間倒是過得很快,過了一會兒,阮絲穎就領著十來個俏麗的本家小姐進來了,都是大房,二房,還有三房還沒出嫁的嫡女,這暖閣裏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哪怕大家先前不是很熟悉,隻是見過一兩次,現在也言笑晏晏的道賀:「三妹妹,恭喜你,三妹夫可真是俊逸的緊……」


    「可不是嗎,三姐姐您可真有福氣,能嫁給世子,現在京城裏的伯府隻有十來個,可尊貴了。」


    「三妹妹……」


    圓圓連人都認不清,隻能做羞澀狀的招唿大家坐下喝茶。


    好在阮芯怡和阮絲穎和她們都是熟悉的,笑眯眯的招唿她們說笑,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很是熱鬧。


    阮家大房的阮妙妙先前坐在一邊和堂妹說話,眼神卻留意著圓圓那邊,見她身邊沒人圍著,自己才走過去,看著她笑了笑:「三姐姐,我可以和你出去說幾句話嗎?」


    阮芯怡聽到這話,明媚一笑,低聲擠兌她:「二妹妹你放心,我們家三小姐絕對不會纏著不該纏的人。」


    阮妙妙也想到先前自己為了表哥和圓圓分開的事,瞬間臉紅:「二姐姐,我沒那意思……」


    圓圓起身,淡淡一笑:「今兒外麵有太陽,風也不大,妙妙我們出去走走吧?」


    阮芯怡心裏很不滿溫子謙,要不是他悔婚,圓圓也不會落到楚世子的手上。


    在她看來,就算楚明睿比溫子謙更俊俏,家世更好,可是一想到忠勇伯府的糟心事,就生怕這蠢蠢的三妹妹折在裏頭。


    但是溫子謙的繼母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燈,這麽一想,心裏就又覺得幸好沒成,自己看到有人問起妙妙她們,就趕緊拿話岔了出去。


    阮家可沒有花房,圓圓和妙妙就幹脆來到梅園坐坐。


    如意見她們有話想說,倒了熱茶就退到外間。


    「三姐姐,我沒想到你會變成世子妃,」妙妙咬了咬唇,看著她苦笑:「表哥這幾天生病了,我娘接他過來住幾天,他發高燒的時候,嘴裏還念叨著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我們好心做了壞事,是不是……」


    「開弓沒有迴頭箭,」圓圓雙手捧著茶盞,瓷白的茶盞和她白皙的手,讓人看著很是賞心悅目。


    她看著妙妙笑了笑:「不管怎麽樣,我心裏總是盼著他好好的。」


    事情到了這地步,圓圓絕對不敢做出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宮裏的惠妃就是因為太聰慧,太引人注意,現在還在宮裏溜達呢?


    阮妙妙很驚訝她的態度如此平和,她來之前想過她會冷嘲熱諷,會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人,或許還會惡言相向。


    她猶豫了一下,帶著祈求的看著她:「三姐姐,大夫說表哥是心思鬱結,你能不能抽空去見見他?」


    「對不起,我覺得這不大合適,」圓圓愣了愣,還是拒絕:「既然已經分開,何必節外生枝,我覺得你們隻要提起他娘,他就能知道孰輕孰重。」


    阮妙妙苦笑的起身:「你說的對,是我們強人所難了。」神色認真的看著她:「三姐姐,願你覓得佳婿,心想事成。」


    「多謝……」


    繡春進來屈膝道:「小姐,前麵要開席了,大夫人讓您過去招待小姐們。」


    「好。」圓圓笑了笑,就和她一起去外麵。


    客廳裏,楚明睿今兒打扮的格外俊逸,一頭黑髮用晶瑩剔透的玉冠束著,身穿寶藍色的輕裘,裏麵是繡銀紋的白袍,衣襟袖口用銀線繡著竹葉紋,腰係玉帶,雲紋墨靴。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俊朗宛如神邸,那細長的桃花眼,清俊雅致的臉,俊雅精緻無雙的五官,陰鬱眉眼深邃,鼻樑高挺,麵如美玉,薄唇秀美線條優雅。


    他也放下架子,對長輩雖沒有恭敬獻殷勤,卻也收斂了渾身陰鬱兇狠的氣勢,彼此之間的關係拿捏的十分準確,沒讓人覺得他不近人情。


    楚明睿忍著心裏的不愉,努力讓大家看到自己溫潤如玉一麵,眼看和大家都打了招唿,就看著阮老夫人開口:「老夫人,我這有我娘留下的東西想交給圓圓,不知道可否請三小姐過來一見。」


    阮老夫人先前被他灌了迷魂湯,實在是越看越喜歡,再說他們已經問名(媒婆上門提親,順勢拿了女方的八字,又把男方的八字送給女方去合),今兒算是納吉,換庚帖,(帶著禮物過文定,順便告知八字相和),順勢商議納徵的日子在幾月好,已經可以算是未婚夫妻了,因此笑著道:「翠羽,你送世子去梅園坐坐,再讓二小姐陪三小姐去。」


    這大白天的,未婚夫妻有人陪著見麵也無礙。


    阮老爺看著楚明睿離開大廳,就難掩興奮的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覺得楚家來請期的話,日子是選在年底還是明年開春好?」


    ……


    翠羽小心翼翼的領著楚明睿來到梅園,初夏恰好端著廚房剛做好的糕點過來,看著他們來了,對著楚明睿曲膝一禮,就乖巧的道:「翠羽姐姐,小姐在裏麵喝茶,您這是?」


    「那你請世子進去吧?」翠羽深怕三小姐臉皮薄,看見自己不自在,反正梅園裏有丫鬟在,她就屈膝退下。


    門口的繡春看見他們來了,趕緊上前低聲道:「主子,裏麵還有阮家大房的二小姐在和三小姐說話。」


    「別出聲,」楚明睿悄無聲息的來到窗戶邊偷聽裏麵的人說話,剛好聽到一個女人勸自己的媳婦(人家還不是你媳婦)去見另外一個男人,氣的眼尾都紅了,好想捏死她啊……


    好在他聽到圓圓沒答應,心裏總算是舒坦點,覺得自己還是盡快的把人娶迴去好。


    他偷聽了一會,就低聲的吩咐了繡春幾句,因此繡春才去說要開席了,等兩人出來後,初夏又借著有事要稟,繡春就送著阮妙妙去暖房了。


    而這邊,初夏縮著腦袋,一臉討好的笑:「小姐,翠羽姐姐把世子請來了。」


    楚明睿從柱子後,背著手閑庭信步的走來,看著圓圓鳳眼一眯的驚喜(驚嚇)小模樣,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他看著她今兒薄施胭脂,還特意打扮了一下,身上那淺粉色的雲錦衣,玫紅色的繡花褙子,月白色的長裙,髻角斜斜攏著牡丹式鎏金嵌紅寶石的金髻花,真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整個人都格外的嬌艷動人。


    他一步步的來到她的麵前,桃花眼專注的看著她,聲音卻很淡然:「沒想到你打扮一下也能見人?」


    圓圓怒極反笑,毫不猶豫的反唇相譏:「是,我不過是薄柳之姿,比不得世子天生麗質。」


    「你再說一遍?」他低頭,桃花眼緊緊的看著她,宛如流光飛轉,熠熠生輝。


    他勾唇一笑,唇角的淺笑猶如雲破月來,鳳眼瀲灩,朦朧卻勾人心魄,聲音就像是陳年老酒,清澈醇香,後勁十足,卻又讓人慾罷不能:「我早就知道你垂涎我的美色,不過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委屈點,讓你稱心如意可好?」


    圓圓一屁股坐在軟榻上,毫不猶豫的翻了個白眼:「楚世子,我看你有病得治。」


    「相思成疾,無藥可醫。」他湊近她,低聲沙啞的嗓音帶著戲謔:「不,你就是我的解藥。」


    她真的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男人,忍住羞澀的看著他:「我先前見你,你可不是這麽油腔滑調的,你可真是好的不學,偏偏就學了這花言巧語。」


    「圓圓,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分,」他正色的看著她,嚴肅認真的道:「你放心,我既決定娶了你,這輩子自然是會好好待你的。」


    圓圓微微上挑的鳳眼,美的淩厲逼人,沉靜的道:「楚明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要忘記你此刻的諾言。」


    她這話是同意了,楚明睿把背後手上一直拿著的小木盒遞給她,難掩喜悅激動的道:「我必定不會忘,這裏麵是我給你挑的首飾和一些銀票,你收著隨意用就是,千萬別委屈了你自己。」


    圓圓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套赤金點翠的首飾,精巧奪目,下麵墊著的是幾張銀票,看不清麵額。


    她合上蓋子笑了笑:「多謝,我很喜歡。」


    又看著他鳳眼一挑,慢吞吞的道:「東西再好,也要有命享受才行,忠勇伯府水太深,要是世子不想換媳婦的話,給我尋摸兩個有武藝,懂藥物的丫鬟才是正經,要不我這心裏還真的不能安心。」


    這銀子沒了還能再賺,可是小命被人暗害,那可就太冤了,偏偏圓圓這兩次去忠勇伯府,才覺得自己是坐井觀天了。


    楚明睿看著她,很是鄭重的道:「圓圓,我想和你一輩子,你放心,我已經托惠妃娘娘給你尋摸合適的嬤嬤,以後也好提點你;至於有武藝的丫鬟,我會替你安排的。」


    「好,多謝世子。」圓圓鬆了口氣,她也看的開,既然要和他做夫妻,不管怎麽樣,兩個人能互相體貼總比針尖對麥芒來的好。


    楚明睿見她沒有像以前那樣排斥自己,簡直是心花怒放,桃花眼裏溢出笑意:「傻瓜,我們是未婚夫妻,你覺得我什麽時候來下聘好?下個月有好日子……」


    「最好是下半年再來下聘,」圓圓說完見他傷心又可憐的看著自己,嘴角抽了抽,低聲解釋:「我很快就要和三伯去北邊一趟,把我爹娘的墳遷移過來,也好讓爹娘落葉歸根。」


    楚明睿一琢磨,就嘆息:「可惜我不能長久的離開京城,那我等你迴來再議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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