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停頓了頓,又道:“上次在驛站,我與你說的話,是認真的。”


    薑晚檸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神,怕被灼傷,更怕不知該如何迴應他。


    這會兒,她心裏很亂,如同平靜水麵下,湧動的暗流。


    這世上,最難欺騙的就是自己的內心。


    她還是南梔的時候,初下武君山,二阿兄帶著兩位好友來接她。彼時,紀雲宸笑容俊朗,對她很是熱情,可在她心裏留下的,隻是那一日陽光正好,以及陽光下紀雲宸那口潔白整齊地牙。顧舟停很安靜,隻是笑微微地看著她,一雙鳳眸烏亮深邃,讓彼時刺眼的陽光都失了顏色。


    那一刻,世界安靜的隻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唿吸。


    在被指婚之前,她就想過對他表明心意,或許他會願意和她一起去改變命運的安排也未可知。


    可指婚來的太快,沒等她開口,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從此她把這份心思藏起來,藏在最深處。因為父親教導她,身為上官家的人凡事必須以國之利益為先,師父教導她,南梔,你學了這麽多本事,可不僅僅是為了嫁人,你要做一個讓男兒們都汗顏的女子。


    可她總還是忍不住想要從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尋找他是不是也喜歡她的蛛絲馬跡。


    然而一無所獲,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那樣清澈坦蕩,他的縱容和愛護,都隻在朋友的範疇之內。她慶幸自己沒有魯莽開口,不然,他們就沒法像朋友一樣自在的相處。


    南梔肖想了三年的人,如今隔了世,她從南梔變成薑晚檸,他卻無比認真的告訴她,他說過的話算數,他願意娶她。


    她的心情隻能用五味雜陳四個字來形容。


    他願意娶她,是出於君子之義還是出於心之所係?


    若是出於君子之義,那麽他的確是個端方君子,那日在客棧不得已唐突了她,他就願意擔下這個責任。


    若是出於心之所係,那他是不是把她當成南梔了?她的確跟他說過一些南梔說過的話,在他麵前暴露過南梔才有的小動作,故意讓他在她身上看到南梔的影子。


    他本就不喜歡與女子打交道,讓他娶一個陌生的世家女子,他寧可娶一個能帶給他幾分親切感的女子,這樣的選擇對他而言,合乎情理。


    不然,憑她一個商賈之女,一個嫁過人的女子,還是個藥罐子,憑什麽得到顧舟停的喜歡?簡直有違常理。


    分析來分析去,薑晚檸依然找不到,他喜歡她隻因為她隻是薑晚檸的理由。


    她喜歡顧舟停,前世今生,能讓她動心的隻有顧舟停。


    但她有她的驕傲,或者說執拗。


    她要的是一份兩心相悅的感情,她喜歡顧舟停,而顧舟停喜歡的也必須是薑晚檸,才行。


    薑晚檸抿了抿發幹的唇:“顧大人,在驛站時,是形勢所迫,我並未放在心上,大人也無需在意。”


    “況且,我和離不久,上一段婚姻讓我心有餘悸,我沒想過再嫁人,餘生我隻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一些有意義的事。”


    這是實話,她重生一遭,不是為了嫁人來的。


    顧舟停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緊到指節發白。


    她不接納他,她是南梔的時候就不曾喜歡他,所以,她變成了薑晚檸後,他還是走不到她心裏去。


    可那又如何?他喜歡她就夠了,這輩子,除非她不嫁人,要嫁就隻能嫁給他。


    “薑晚檸,我與母親的約定之期,兩年,這期間,你想做的事,我會幫你做到,等你心願了了,我們再來談婚事。”


    薑晚檸沒想到她都把話說的那麽清楚了,他還堅持。


    不禁有些發愁。


    “先吃飯,這是我第一次做飯給別人吃,務必賞臉。”顧舟停道。


    薑晚檸錯愕:“大人你居然會做飯?”


    前世她都不知道顧舟停竟然會做飯?


    顧舟停深藏不露啊!


    顧舟停淡淡道:“很奇怪嗎?做飯有何難?”


    隻要他想學,沒什麽是做不到的。


    誰像你?隻知道吃,不會做,也不對,她烤的紅薯還是很香的。


    記得那次跟蕭望一起去查賑災銀被貪墨的案子,他們四人露宿在野外,紀雲宸打了幾隻鳥,蕭望摸了兩條魚,南梔從農家的田裏偷了幾個紅薯,說是偷,但她把錢放在紅薯地裏了。


    他們在溪邊燒烤,南梔自告奮勇,她來烤。


    結果魚烤焦了,鳥被她烤成碳,唯有紅薯還能吃。


    紀雲宸說,虧的是皇上指婚,不然誰娶你?


    她說,那她嫁一個會做飯的不就行了?


    當時蕭望說,南梔不管嫁給誰,還用得著自己做飯?


    而他,把這話記下了,迴來後就偷摸的學了一陣。


    “你會做嗎?”


    薑晚檸訕訕:“不會,我隻會吃。”


    顧舟停點點頭,果然。


    “以後我做給你吃。”隻給你做。


    薑晚檸剛夾了塊魚片,頓時有些難以下咽,顧舟停,能不能不要這樣?這樣蠱惑我,我會頭腦發昏的。


    “吃啊,吃吃看味道如何,需不需要改進。”顧舟停期待地看著她。


    薑晚檸慢慢將魚片放入口中,鮮香嫩滑,果然美味,比玉娘做的都不差。


    “怎樣?”


    “還……行。”


    顧舟停不禁哂笑,還行?這嘴還真刁。


    “我的味蕾可能喝藥喝壞了,得味道重一些,不然就覺得沒滋味。”薑晚檸解釋道。


    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與人說她的口味。


    平時玉娘和陳嬤嬤做什麽她就吃什麽,好吃難吃她都不挑。


    因為她知道她覺得不好吃不是做菜人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


    但因為對麵坐著的是顧舟停,不知為何,她就想讓他知道。


    顧舟停眼中慢慢浮了抹憐惜之意。


    是他疏忽了,如今的薑晚檸不是南梔,南梔身體健康,武藝高強,是紀雲宸和上官北擎聯手都打不過的人,而眼前的她是被毒藥侵蝕,毒入五髒,需要常年服藥的病人。


    一想到宋家人欺她至此,他就恨不得把宋家人全給送進地府去。


    薑晚檸還想去夾魚片,顧舟停卻把那盤清蒸魚給端走,薑晚檸筷子夾了個空,詫異地看著他。


    顧舟停施施然將燉乳鴿放到她麵前:“我忘了你喝藥不能碰魚腥,吃這個。”


    薑晚檸從善如流,默默喝著乳鴿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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