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嬸啊,你講這幾年隻有阿勇一個外地人來這哩村,對某?”那個詭異的念頭一直在她腦裏盤桓下去,越想可能性越高。


    阿勇應該就是藍立雍!


    打從一開始,她就將“阿勇”完全屏除在外,因為她一心想找“藍立雍”而不是聳聳的“阿勇”,因而忽略了諧音的關聯性,壓根兒沒考慮“阿勇”就是“藍立雍”的可能性。


    直到剛剛,她才猛地發現“勇”的台語發音跟“雍”很像,而且從頭到尾隻有阿勇一個外地人住過那間房子,也許打從一開始就是阿水嬸聽錯、叫錯,他也就一直任由阿水嬸喊錯,才會讓她到現在才覺悟這個明最的事實。


    “你問這要衝啥?”阿水伯的個性比較謹慎,搶先老婆一步,先問清楚再說。


    “我要找啊彼個人已經離家出走四年,曆裏存老北老母和一個小漢囡仔,伊的父母和囡仔攏就思念伊欽。”


    “原來是阿捏喔……”感情充沛的阿水嬸聽了後深深被打動。“放老北老母和小漢囡仔在厝裏,離家出走,這個男人金噍應該啊捏!”


    “你那啊找來到這?”阿水伯繼續盤問。


    “伊父母給我這張地圖和地址。”任書穎拿出手繪地圖。“他們三年前來找過伊,有找到人,阿不過伊咽要迴去。”


    “啊!”阿水嬸突然大叫一聲。“對厚,三年前有一台就大台欺黑頭車來過村裏,我呀擱有印象!”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住的都是貧窮的農戶,沒見過那種黑頭車。


    任書穎急急追問。“你甘呀有印象,他們是來找啥人啊?”那個人一定就是藍立雍。


    “當然嘛有印象,他們是來找阿勇啦!”


    “阿勇果然就是藍立雍!”她的直覺是對的!


    難怪他有不怒而威的威儀、踐到氣人的臭脾氣,還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有如王者駕臨般的氣勢。


    藍立雍,終於逮到你了!


    “我知道你就是藍立雍,別想說謊否認。”嬌小的她站在他麵前張開雙手,不讓他過,有如齜牙咧嘴的馬爾濟斯,對上冷靜威武的德國狼犬,畫麵看起來有些可笑。


    確定他就是藍立雍後,任書穎不敢離開半步,就怕他落跑。婉拒阿水嬸請她一起迴家等的熱情邀約,拿出早上沒吃完的麵包充當午餐,就連廁所都不敢去上,一直在田邊守著,直到他忙完農事,她才走上前逮人。


    “我從不說謊。”他居高臨下,冷瞥她一眼,眼神充滿不屑,總算給了迴應。


    幾年前,他隻要一個瞪眼,就能讓囂張的彪形大漢不由自主地垂下頭,現在是怎樣,竟然被一個身高不到他肩膀、乳臭未幹的小矮個兒大小聲?


    是他這幾年變得慈眉善目了些,還是她眼睛長在腳底?


    “那好,你是藍立雍沒錯吧?”她一心隻想將人帶迴台北交差,完全沒被他驚人的氣勢嚇到。


    “……”還是沒給正麵迴答,隻是態度明顯昭示自己正是藍立雍本人。


    “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談談?”他應該不願意在阿水伯麵前談論私事。


    “你是誰?”連基本的自我介紹都沒有,還談什麽?


    “我是任書穎,是你女兒安安的保母。我為了你的女兒和父母來找你,希望你跟我迴台北。”她直接將話挑明了說。


    “我不會迴去。”他冷聲拒絕。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以父母和安安的名義來找他,但他認定了她別有所圖,安安和父母隻是一個借口。


    有了張佳楓的經驗後,他才不相信一個年輕女子翻山越嶺來找他,純粹隻是為了成全別人,而不是為了她自己。


    他不信。


    她應該是某個拜金女子,從他父母口中得知了他的下落,所以借故來接近他的。


    “啊……阿勇,你尬伊島島啊講,我先來轉。”憨厚的阿水伯背起農具,拍拍他的肩,駝著背慢慢走迴家。


    “我們要在這裏說,還是迴你住的地方?”麵對整整高自己一個頭、氣勢驚人的藍立雍,一心想逮人迴去交差的任書穎完全沒在怕。


    他深深看她一眼,看得她頭皮隱隱發麻,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會被就地正法之際,他突然轉身往前走。


    “啊?”雖然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麽,她還是快步跟上,不放心地問:“你不會連夜落跑吧?”


    兩道殺人的目光立刻直射在她身上,她很“識相”地裝出一臉無辜,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說,你該不會連夜跟我迴家吧?”


    她很有正義感也很勇敢,但絕不愚蠢,看人臉色是基本的求生本能,否則她絕對活不到二十七歲。


    直到殺人的視線收迴去後,她才暗籲一口長氣,硬著頭皮說明來意。“我這次來是受你父母之托.最主要是為了你的女兒安安而來的,她很想念你。”一想到可憐的安安,任書穎的勇氣全來了。


    “沒爸媽照顧已經夠可憐了,在學校還被其他小孩嘲笑她是沒人要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不該屬於她的傷害,這全都是因為你這個爸爸沒有陪在她身邊。”


    “……”他的眼神瞬間一黯,悶不吭聲地拉開破門,走進空洞的屋內,沒開口為自己辯駁。


    安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個出生之後一直待在保溫箱裏,他甚至沒有親手抱過的可憐女兒。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躺在保溫箱裏的她時,他心中充滿感動,立即為她取名藍永安,就是希望她永遠平安。


    結果呢,他卻成了傷她最重的人!


    他是一個差勁的父親,還有什麽臉見她?


    “我跟你說——天啊!”看著跟房屋的外觀非常一致的簡陋陳設,任書穎還在數落的聲音整個停住,目瞪口呆地環視屋內一圈,驚訝到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她還以為會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咧,沒想到裏外居然一樣破敗!


    藍立雍沒理會她的大驚小怪,逕自搬了張圓板凳放在門口落坐,深不見底的黑眸望著門外的落日,不讓人讀出他的心思。


    “你寧可住在這種地方,卻不願迴家跟家人團聚,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放著好好的豪宅不住,偏偏跑來這個荒郊野外住破屋,她懷疑他根本就是傷心過度到腦筋秀逗了。


    “我的事,不需要外人評論。”他終於給出了迴應,聲音卻是又冷又硬。


    “我並不想評論你的所作所為,我的重點是要讓你知道你家裏目前的狀況。”


    若不是不忍安安的遭遇,也看不慣他丈母娘的行徑,她才不會自討苦吃呢!“你知不知道你丈母娘三不五時就來家裏勒索,你父母根本無法應付。”


    他的背影有些許僵直,但仍舊沒出聲。


    “你就算不管父母的死活,也要可憐可憐你的親生骨肉吧?”她繼續出招,就不信感動不了他。“小小年紀就少了父母的疼愛,就算有爺爺奶奶疼,畢竟不一樣啊!而且你那個丈母娘,每次來要錢時,都會當著安安的麵拿你妻子的死大做文章,事後安安都會哭著問我,是不是她害死了媽媽?你聽了難道不會心酸嗎?”


    他整個人僵住,眼神黯然,隻是站在他身後的任書穎沒看見他痛苦的神情。


    張佳楓不是安安害死的,是他,他才是害死安安母親的兇手!


    “藍先生,我說了這麽多,你為什麽還是無動於衷?你總要替安安想一想吧,打從出生到現在,她都沒見過爸爸和媽媽啊!”連續說了一長串,她的嗓子都啞了,藍立雍還是沒啥反應,這個男人真的很頑固耶!


    “她的媽媽已經死了。”藍立雍總算又開了金口,語調難掩悲痛。


    一提到張佳楓,他就想起她臨死前怨恨的猙獰神情,這些年來,那畫麵老是糾纏著他不放。


    他一直很自責,若不是他的堅持,張佳楓就不會死了。


    終於又等到迴應,任書穎如同在黑夜中見到曙光,她衝到他麵前,激動不已地大聲說道:“所以她更需要父愛啊!”光看他痛苦的神情和哀慟的語調,就知道他仍然深愛著死去的妻子!


    看到他如此癡戀死去多年的妻子,讓她相當羨慕對方。


    縱然已經過世將近四年,仍有人深深惦記著她,而且還是這麽一個偉岸男子,真好……


    喂喂,任書穎,你這個大花癡!猛地察覺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任書穎連忙甩頭喊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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