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把智哥兒提起來放在趙思賢身上:"你們爺兒倆好好睡一覺,我在旁邊做針線,等你得了外放坐堂理事,這樣閑散時候就少了。"


    智哥兒已經趴在趙思賢身上打著哈欠,趙思賢嗯了一聲,把兒子抱緊翻了個身就睡去。聽著這一大一小的唿吸聲,婉潞坐在竹榻上很久才起身坐到旁邊椅上,拿起方才放下的針線繼續做起來。


    這是給趙思賢做的一雙鞋子,婉潞此時比起方才更覺精心。微風吹過,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嘩的響。所求不多,隻要四十年後再能這樣看著他睡在旁邊,自己依舊在這裏做針線就好。


    月太君知道趙思賢要選了官去,她並沒說什麽,已經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婿在翰林院,這少一個孫子進翰林院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不高興的是楚夫人,她很難得地和侯爺發了脾氣:"若是兒子考不中也就罷了,他明明在二甲之中,你為何不讓他去考?"侯爺還是一樣坐在那裏喝著茶,冷哼道:"婦人之見,你當一門三翰林是那麽榮耀的事嗎?"


    侯爺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楚夫人就開始惱:"不就是文哥兒被特旨入了翰林嗎?你就東怕西怕的?"說著楚夫人心裏的委屈漫了上來,眼裏的淚不聽話地往下淌,侯爺本想再嗬斥幾句,見她哭的麵上的脂粉都混雜在一起。


    這才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要攬她進懷,楚夫人別過身子,除了哭一言也不發,侯爺又歎氣:"夫人,咱們家的恩寵外人看起來是轟轟烈烈的,但內裏陛下還是有些猜忌,不然他怎會把郡主嫁給老七,又在此時特旨讓老七入了翰林?不就要挑起世子之爭嗎?"


    楚夫人聽丈夫話裏透著艱難,把淚擦一擦,歎氣道:"我也是明白的,隻是陛下再有別的肚腸,這放著嫡長子不立而立侄子那也說不過去。"侯爺點頭:"是,道理是這樣的,但因了嫡子不賢不孝的,然後另立旁支的事情還少嗎?"


    楚夫人本不是糊塗人,聽了這話已經明白,隻是輕聲歎息,用加恩來讓家裏起紛爭,今上果然好手段。"隻是可惜了老六,他雖不似文哥兒一般名滿京城,也是學問極精,我做娘的終究是舍不得他仕途不順。"侯爺聽著楚夫人的歎息,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安慰她道:"也沒什麽可惜的,這是各人的命,仕途不順有時候並不是件壞事。"


    楚夫人輕輕偎到丈夫懷裏,什麽都沒說,侯爺又拍一拍她的背:"倒是你要和老六媳婦好好說說。"楚夫人嗯了一聲,從丈夫懷裏坐直:"那孩子我瞧著倒比另外幾個明白多了,始終是吃過苦頭的,若她是大奶奶那樣看似聰明實則糊塗的,我也不好去開口。"


    提起大兒媳婦,侯爺沒有接話,若她能聰明些,守拙些,自己那道請立世子的折子也該遞上去了,偏偏兒子不肖也就罷了,再攤上這麽個兒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侯爺和楚夫人商量好了,侯爺自去外書房,楚夫人命人把婉潞叫來,婉轉說了這話,婉潞既早已知道,隻是笑著道:"媳婦昨日就知道此事,還想著六爺心裏不痛快,隻怕婆婆更難受,本想抽個空來勸勸婆婆的,誰知婆婆倒勸起媳婦來,這倒是媳婦的不是。"


    見婉潞對這事並不是很在意,楚夫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伸手拉住婉潞的手道:"好媳婦,我還怕你心裏不順,打點好了一大篇的話來勸你,誰知你竟如此深明大義,反過來安慰我。"


    婉潞臉上的笑容如常:"婆婆,媳婦雖是個內宅女子,也曉得有些事不能強求的,榮耀太過,有時倒不是好事。"這話說的婉轉,和侯爺方才的話也是一樣,楚夫人不由歎道:"你說的對,月滿則虧,趙家這一百來年,以前一起的那些敗落的也不在少數,我們能到這一步,還不是曆代當家人小心謹慎?"


    想到這裏,楚夫人不由暗暗罵自己糊塗,竟還要兒媳婦來點醒,當年老侯爺既能替女辭了後位,自己現在讓兒子不入翰林不過是件小事,竟還拉住侯爺哭哭啼啼。不由開口道:"我也明白這個理,隻是總是……"


    猛然楚夫人醒覺麵前的人是兒媳不是女兒,對著女兒可以說四太太的不是,對著兒媳可不能,楚夫人忙又笑著說:"你既已明白,我也就不勸了,隻是不曉得這謀外放要到了哪裏,你還是早做準備吧。"


    婉潞站起身應是,見楚夫人麵色高興,開口笑道:"媳婦還正想求婆婆讓媳婦帶著智哥兒和六爺一起出京呢,誰知婆婆早就想到。"楚夫人話裏其實沒這個意思,但兒媳既已說了,楚夫人也就順勢應了:"我還怕你耐不住遠路,正想著怎麽勸你跟著他去呢,隻是智哥兒還小,就不用帶去,我做祖母的幫你照顧。"


    從選官到到任少說也要三四個月,有的甚至有一年的,就算按了一年算,智哥兒也不過剛滿周歲的孩子,帶去路上有個閃失楚夫人擔心也是對的,婉潞隻得應了。


    楚夫人此時心中對這個兒媳是格外的滿意,難怪當日葉氏一從平家迴來就和自己說,少了這麽個兒媳婦,定會後悔,葉氏的眼還是真比自己要毒一些。


    既定下來不留京,等著選官外放,趙思賢也就閑了下來。智哥兒不帶走,要留在京城,於是婉潞就讓春燕她們尋出許多布匹,給智哥做衣衫。


    做了夏裝倒也罷了,這幾日正當穿,秋衫也沒什麽,再過個把月天氣也就轉涼了,可當婉潞把棉襖裁出來,在裏麵絮上棉花時,春燕不由笑出來了:"姑娘,現在才七月,哥兒的冬衣再等幾個月裁也不晚,再說這衣衫全讓姑娘做去了,要奴婢們閑著那成什麽話?"


    婉潞隻是笑笑,手並沒有停,絮好棉花,細細地縫好邊,一件小棉襖初具形態。婉潞把衣衫舉起看了看,太素了些,又把棉襖放下,笑著問春燕:"你說這上麵繡幾朵什麽花好?"春燕正在倒茶沒聽到,婉潞已經自言自語地說:"我看就繡臘梅吧,男孩穿這個也不娘氣。"


    說完婉潞已經把棉襖的邊拆了,掏出裏麵的棉花,準備在上麵繡上臘梅。春燕和夏妍兩人心裏都有些不好受,夏妍接過春燕手裏的茶放到婉潞桌上:"姑娘,不然再去和太太說說,就帶著哥兒走吧。您這一個來月,都在熬夜給哥兒做衣衫,到時候別等衣衫做好了,您又熬病了。"


    婉潞的手還是沒有停,隻是輕聲說:"這一去就是三年,我見不到他的麵,給他做幾身衣衫,讓他知道我這個做娘的還想著他,這點心意還是有的。"答非所問,夏妍也知道那話說出來不過是寬婉潞的心,太太把孫子留在自己身邊,也是她的好意。


    山高路遠,孩子耐不得顛簸。外麵傳來孩子依依呀呀的聲音,還有趙思賢的笑聲:"吃飽了咱們就去瞧娘在做什麽。"在門邊的丫鬟已掀起竹簾,婉潞把手裏的針線放下,從趙思賢懷裏接過孩子。小娃娃是一天一變樣的,智哥兒剛剛吃飽,眼睛睜的又圓又大,一臉的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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