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夫人你也太過了,這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本來也沒幾天活頭,你讓他接出去又有什麽?"月太君蹭的跳起來,半點不似平日那老態龍鍾的老婦人,指著二老爺聲音已經變得尖利:"人之常情?他這樣算是求我,我倒沒見過這樣的人之常情?"


    老侯爺的眼一閃,手裏的拐杖已經落到二老爺身上:"我打你這個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夫人是你的母親,你要求什麽直接說就是,這樣哭哭啼啼的,傳出去夫人還怎麽做人。"老侯爺的拐杖雖然舉的高高的,但落下去並不疼,二老爺也受了。


    老侯爺收起拐杖對月太君道:"好了好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也生過了,就讓他把崔姨娘接出去照顧幾日,那總是懷他的人。"說完看一眼楚夫人:"怎麽還沒出去,難道我的話現在就沒人聽嗎?這樣在這裏,成什麽體統?"楚夫人忙把那隻腳也跨出門檻,這次倒沒聽到月太君的咆哮。


    等出了院子,楚夫人才舒了口氣,人一鬆就覺得頭疼起來,用手按住兩太陽,疲憊至極地說:"大奶奶,你去處理那些事吧,我要迴去躺躺。"見她麵色不好,四太太忙道:"大嫂子可要找個好太醫瞧瞧?"秦氏和婉潞已上前扶住楚夫人,婉潞還用手給楚夫人順著氣,楚夫人緩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又是大家熟悉的:"不過是年紀漸大,精神不夠罷了,迴屋躺躺就好。"


    眾人這才各自散去,婉潞陪著楚夫人迴她的屋子,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嫡庶之間的爭執,是從來都扯不清楚的,看著對楚夫人一臉關心的思敏,不曉得她心裏麵會不會因了庶出而對嫡母有什麽怨言?


    月太君見眾人都走了,臉上又露出冷笑:"打啊,你怎麽舍不得了,要教訓就給我重重的打,別在我麵前裝模作樣的。"老侯爺一張臉瞬間又氣的通紅,那拐杖已經舉向月太君了:"你鬧夠了沒有,原來你五十年來的賢良淑德全是裝出來的。"


    這話讓月太君的火氣點的更高,她眼裏的淚又掉了下來:"竟說我五十年的賢良淑德都是裝出來的?我嫁了你五十來年,從做媳婦就沒人說一個不字,孩子們不管是不是我生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樣,請先生也是一樣的,你的那些妾室,死了的陸姨娘曹姨娘秦姨娘,活著的崔姨娘王姨娘,哪個的居室鋪陳的和我的上房不是一樣的?身邊的丫鬟婆子哪裏少了她們的?"


    見他們老夫妻已經吵起來,跪在地上的葉氏忙上前接住老侯爺的拐杖:"公公婆婆都消消氣,這事全是致貽不好,沒有思量周全,公公又何必動這麽大的火氣?"月太君哪裏肯聽勸,隻是狠狠盯住老侯爺身邊那兩個垂眉的美婢:"就連這幾個丫頭,我可有少了你們半分?你再如此說,我倒要進宮找太後評評理,問她天下可有這樣的事情。"老侯爺也有些懊悔自己方才那句話說的太重了,已經笑了出來:"夫人,這話確是我說錯了。"老侯爺的賠笑並沒讓月太君的怒氣消掉,那淚反而掉的更兇:"我現在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服侍了你一輩子,倒落了這麽一句,還不如你的姨娘們了。"


    老侯爺忙走拍著她的背:"夫人,你就擔待我不會說話吧,這樣哭哭啼啼,倒變成市井裏的無知婦人,難道你要和太後去告狀說,是一壇擱了幾十年的老醋今日打翻了不成?"月太君本來繃著的臉被他說的一笑,但還是多說一句:"我要真是個市井無知婦人,你的胡子早被我拔下幾根了。"


    老侯爺也笑了,接著招唿葉氏:"來把你婆婆扶了坐下。"葉氏見他們麵色都和緩了,這才小心把月太君扶了坐下,老侯爺也坐在她身邊:"夫人,為夫的今日就給你賠個不是,你念在老二平時孝順你,崔姨娘素來又小心謹慎的份上,何必和將死之人置氣,就讓老二把他姨娘接出去照顧幾天。"


    這幾句軟話一說,月太君的心情才更舒暢一些,隻是還板著臉不說話,老侯爺喊趙致貽:"老二,還不快謝過你母親。"趙致貽本就跪著,重新磕頭道:"兒子謝過母親,還望母親饒恕兒子酒後失德。"


    月太君的臉色這才放平一些,葉氏也忙跪下,手裏捧著盞茶:"婆婆,這事全是做媳婦的不是,該勸著他早起不要喝酒才是。"月太君心裏明白這不過是借酒裝瘋,但再攔著也沒有用,隻是抬眼瞧了瞧,趙致貽又磕一個頭,月太君這才把茶接下。


    老侯爺用手撚一撚胡子:"都過去了,老二,你以後不可再像這次一樣頂撞你母親。"趙致貽又對老侯爺行一禮:"兒子知道。"


    午間時候婉潞聽說了崔老姨娘從月太君院裏移進二老爺院裏,上午的事情趙思賢也知道了一些風聲,搖頭道:"其實這事本就是小事,為什麽祖母會生那麽大的氣?"婉潞放下筷子,趙思賢奇怪地看她:"怎麽不吃了?"


    婉潞瞧著自己的丈夫,開口問道:"五十年後,若我遇到這樣的事,我的氣也不會平的。"這話說的沒來由,趙思賢也不由把碗筷放下,看著自己的妻子。


    夫妻相視良久,都沒說一句話,趙思賢明明知道妻子要說什麽,偏偏微微歎氣:"怎麽會呢,你賢良淑德,寬厚大度。"婉潞也歎氣了,不過話裏總帶了些微諷刺:"賢良淑德,寬厚大度?記得我祖母在世的時候,也曾這樣說過定安侯夫人賢良淑德,寬厚大度。"


    趙思賢心裏明白,但故意要激婉潞開口,嘴裏已經說出一句:"寬厚和寬厚是不一樣的,娘子這樣的怎麽會是裝出來的呢?"這話就在說月太君的賢良淑德,寬厚大度都是裝出來的。婉潞果然又開始氣惱,張口就道:"思賢,男子要女子忠貞不二,賢良淑德,丈夫納妾要待妾室如姐妹,待庶出如親生,不然就是嫉妒,就是不賢德。可是男子們可曾問過女子,她們本心裏想不想這樣做?"


    趙思賢明白妻子果然入套,但依舊不挑明了說,隻是微笑道:"娘子,女子以夫為所天。"這個答案讓婉潞心裏大為失望,嫁進來這四個多月,自己留心觀察丈夫,覺得他也是君子一枚,這才借了這個由頭把話挑開。誰知他竟是這樣迴答。


    世間男子真的全都是要妻賢妾美才得以滿足嗎?婉潞垂下眼簾,看著衣衫上繡著的鴛鴦,鴛鴦恩愛,白頭偕老,可為何偏要在這鴛鴦之間插進另一個人。


    婉潞漸漸覺得眼裏有了霧氣,強把眼裏的淚逼迴眼眶,抬頭對趙思賢一笑,說出的話帶著歎息:"罷了,我不過隨便問問,天生男女自有分別,況且女子以夫為天,天所命者自然無有不從,我又何必非要讓本心和命令爭鬥?"


    說完婉潞的頭又低了下去,心中已經不是失望,而是陣陣絕望,想起今日月太君發火時候臉上可稱為猙獰的表情,還有當日對吳媽媽說的,我的夫君隻能有我一個人的時候。難道自己真的要像所有女子一樣,為了賢德給丈夫納妾,庶出的子女一概撫養,不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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