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丫鬟微微行禮,伸手打起簾子,秦氏和婉潞走進去,楚夫人已梳妝好了,她的貼身丫鬟青瑤手裏拿著鏡子,潘氏手裏拿著把小梳子在給她挽著最後的一絲頭發,嘴裏還在笑著說:"這支新做的珠釵,婆婆戴上顯得年輕了幾歲。"楚夫人房裏的妾萬姨娘聽了潘氏這話,也上前湊趣。


    秦氏和婉潞走上前雙雙行禮,秦氏也誇了楚夫人的那支珠釵楚夫人雖然十分滿意,但麵上還是十分鎮靜:"做祖母都快十年了,現在理哥兒都在論親了,再過幾年理哥兒媳婦入了門生了孩子,那時我就是曾祖母了,還什麽年輕不年輕?"


    秦氏已經笑了出來:"婆婆您這話說的,大嫂現在還是青春年少,您就在這說什麽做曾祖母的話,那不是在說大嫂老了?"楚夫人撐不住笑了:"你這油嘴,也不曉得從哪學來的,偏生會哄人,連老太君都被你哄了。"


    秦氏已十分親熱地上前挽起楚夫人:"婆婆,媳婦可沒有四嬸嬸會說話,常被老太君嫌棄我太過直率,經常得罪人。"聽了這話,婉潞的眼裏閃過一絲光,楚夫人已慈愛地拍拍秦氏的手,在三個兒媳的簇擁下走出門……


    剛走到門口,迎麵就有個年輕少婦走了過來,麵上神色有些慌張,身後也帶著丫鬟。看見楚夫人已經出門,這少婦急忙行禮下去:"太太,妾身今兒偶然睡迷了,起晚了些,還望太太饒恕。"


    侯爺有三個姨娘,長妾就是三姑娘的生母,原本是楚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三姑娘的時候難產,身子一直不好,到現在還病病歪歪的,常年住在楚夫人上房的西小跨院裏麵,婉潞隻見過一麵,還是三姑娘那日歸寧的時候她出來過。


    萬姨娘就是五姑娘的生母,本是別人孝敬的一個美婢,現在也三十多了,容色已經衰敗,侯爺雖還歇在她屋裏,但沒有原先那麽盛寵,她是個聰明人,一心隻伺候楚夫人也沒有別的想頭。侯爺跟前最得寵的還是麵前這位馬姨娘,她今年不過二十出頭,侯爺十晚總有四五晚歇在她房裏。


    楚夫人並沒瞧她,那腳步也沒停:"你幫著我服侍侯爺,辛苦了起晚了些也沒什麽,隻是以後不能形成例了,這家裏有這家的規矩。"雖隻是侯爺的妾,當怎麽說也是媳婦們的半個長輩,當著她們被訓了幾句,馬姨娘心裏頓時一陣酸楚,但也隻得低頭道:"是,妾身下次定警醒些,再不敢違了規矩。"


    楚夫人眼還是沒瞧她:"去吧,侯爺也該起來上朝了,你和萬姨娘都去伺候他起吧。"馬姨娘又行一禮這才應是退下。


    婆婆教訓著姨娘,做媳婦的自然不會說一個字,秦氏說笑著哄楚夫人開心,潘氏和婉潞在一邊幫腔,說說笑笑到了月太君的上房。


    門外的丫鬟婆子就更多些,一個個手裏還端著東西,看見楚夫人被簇擁著走過來,一個領頭的婆子急忙上前行禮,靠門邊的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大太太來了。"


    屋裏有些氣悶,月太君上了年紀之後十分怕冷,就算是夏天那窗也關的緊緊的,雖有婆子在屋裏拿著大蒲扇不停地扇著,婉潞一進去還是覺得有些悶熱。


    裏麵黑壓壓一屋子的人,除了月太君房裏的丫鬟婆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帶著各自的兒媳已經坐在那裏,四太太的手搭在月太君椅子背上,不曉得說了什麽讓月太君樂個不停。


    六姑娘思君彎著腰在月太君梳妝台上找著什麽,七姑娘思慧曆來都是六姑娘的小尾巴,跟著她在那裏尋。八姑娘思聰一臉的睡意朦朧,靠在她奶娘懷裏閉著眼還在打盹。楚夫人帶著她們上前行禮過,月太君從葉氏手裏接過碗粥在那裏喝,抬眼示意她們起來。


    各自見禮過,秦氏已走上前捏思聰的鼻子一下:"這懶丫頭,昨兒定是又睡晚了,都這時候還在打瞌睡。"思聰的奶娘已經笑著道:"昨兒八姑娘本已睡了,又聽見她們說今兒穿什麽衣衫,八姑娘又爬起來尋了半天的新衣衫,好容易才哄睡著。"


    思聰的鼻子皺了皺,月太君已經喝完粥,把碗遞給四太太,接過楚夫人遞上的帕子擦著嘴:"八姑娘這樣,你們服侍的就該勸她早點睡,哪有樣樣由著她性子來的?"思聰的奶娘忙站起來連聲應是。思聰這才把眼睛睜開,卻隻睜開一小條縫,張開雙手就衝上去摟住月太君的脖子:"祖母,我要吃核桃粥。"


    月太君摟住她的小身子,連聲答應:"好好,我的心肝,你要什麽都給你。"四太太不免有些得意地笑了:"婆婆就是頭一個由著聰丫頭性子來的,她們做下人的慣了,自然不敢再忤逆了聰丫頭的意思。"說著四太太點一下思聰的額頭,思聰在月太君懷裏有些不依地蹭蹭。


    眼看著自己的娘,聲音軟軟地道:"娘,女兒下次不敢了。"說著又打一個哈欠,眼重新閉上在月太君懷裏蹭蹭,一臉的乖巧和撒嬌,月太君心疼地摸摸孫女的臉:"乖,發困就到祖母床上再躺躺去,小人兒愛困也是常事。"


    這話一發出去,丫鬟忙上前幫著把思聰抱到裏間再服侍到床上躺著。除了這幾個孫女是自家的人月太君還給點好臉色外,這幾個兒媳孫媳,月太君的臉色都差不多,就算公認最會說話的秦氏和水氏,還不是會被她來那麽幾下?


    眾人坐在那裏陪著說笑,這樣說笑本就無趣,除了秦氏和姑娘們敢高聲說話,這些兒媳孫媳一個個都隻是喁喁細語,偶爾聽到什麽好笑的賠笑兩聲,摻和幾句。蘇氏和婉潞坐的近些,見婉潞腰上係的一個荷包十分精致,討過來瞧瞧,托在手裏讚道:"六嬸嬸的手著實巧,我旁的還成,做針線就要差了些。"


    婉潞是知道蘇氏出身學士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書卷,針線上隻能算過的去,微笑著道:"二嫂是出了名的才女,你的詩當初我在閨中時候也見過的,誰知機緣巧合,竟和二嫂做了妯娌,二嫂還的配才子,真是一段佳話。"


    聽到提起往事,蘇氏麵上露出一絲得色,但還是微笑道:"天下姓蘇的又不止我這一個,六嬸嬸隻怕認錯了人?"婉潞笑的更輕一些:"前日才知道二嫂閨名靜初,當日那首別燕詩可謂絕唱。"


    女子的閨名是少有人知的,當初蘇氏雖有詩名,但別人大多隻知道這是蘇三姑娘的詩,誰知婉潞竟能知道自己的閨名,還能準確說出自己做的最好的那首,蘇靜初不由又驚又喜,嫁進這家來,雖說夫妻之間相得,和丈夫之間偶爾也有唱和之事,但妯娌們談論這些時候甚少,誰知婉潞一個在離京城村莊之中長大的女子,竟一語道破當日她的詩作。


    蘇靜初頓時有突遇知音之感,不由伸手握住婉潞的手:"那些都是往事,現時我已不寫了,當初的琴棋書畫,今日已變成柴米油鹽了。"蘇靜初的話裏透著一絲微微的失落。婉潞剛想答話,月太君已經叫婉潞了:"六奶奶,聽說你要給五姑娘繡副牡丹圖做嫁妝?"婉潞忙起身應道:"是,孫媳自知婆婆給五妹妹備的嫁妝什麽都不缺,左思右想,才想出給五妹妹繡副自己做的東西,也算表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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