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和四太太也是連日陪客,累的身上生疼,自然順水推舟迴去,婉潞和妯娌們送她們出去,看著管家娘子們收拾東西,秦氏已伸了個懶腰,用手捶著腰道:"這每娶一個弟妹進來,就要鬧一遭。"她這樣的話自然別人不好接口,秦氏的鳳眼微微一挑,看向一邊的潘氏:"大嫂,你是趙家長媳,每個弟妹娶進來的時候都是你忙前忙後的,從沒聽你有過一句怨言,實在是讓我們這些人佩服。"


    婉潞正在和蘇氏說著話,蘇氏是翰林侍讀學士的女兒,身上一股濃濃的書卷味,聽了秦氏這話婉潞不由一愣,蘇氏隻低頭一笑,定安侯世子的位子,不是一個人盯著。


    隻是廢長立幼有著實沒有理由,潘氏嫁進來這十來年,戰戰兢兢伺候上麵兩層公婆,生兒育女,為了賢名還給趙大爺房裏放了兩房妾,隻圖侯爺瞧在自己這個賢良淑德的媳婦份上,早日把世子之位定下來。難道她不曉得,房中充盈不過是陡增趙大爺的好色之名嗎?


    婉潞是新媳婦,索性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四奶奶水氏上前打著圓場,她推一下秦氏,一口綿軟的江南官話聽起來和清脆的京裏聲口全不一樣:"三嫂難道是怪當日我初進門的時候,沒謝過三嫂,三嫂憋了一肚子的氣,等到六嬸嬸進門了才發出來?"


    說的秦氏撲哧一聲笑了,用手輕輕地敲水氏的肩一下:"果然是江南女子嘴最巧,怪不得老太君最疼你。"五奶奶周氏隻是坐在椅上,不時拿帕子掩住口微微咳一聲,仿佛一切都和她無關。郡主是壓根就沒露麵,也自然沒人挑她的禮。


    蘇氏拉著婉潞上前,和水氏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笑著道:"三嬸嬸,索性今兒就讓六嬸嬸也一起陪個不是好了。"蘇氏還沒笑出來,秦氏已經都要笑軟了,用手捶著胸口道:"罷了,這要真陪了不是,還要我給大嫂二嫂一起陪不是呢。"


    秦氏笑的放恣,其他人都跟著笑了,連周氏都用帕子捂住嘴微微笑了笑,隻有潘氏一臉掩不住的疲憊,對著妯娌們道:"好了,都知道你們乏了,這些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婉潞看著她那滿臉的疲憊,在這樣大家族裏做個長媳,比自己這個六媳婦要難的多,偏生還有個不得侯爺歡心的丈夫,楚夫人又是以夫為尊的,隻怕更是如履薄冰。


    婉潞微微垂下眼,秦氏的歡笑聲還在耳邊,和潘氏的疲憊恰好對比,到底還是秦氏強一些,想笑就笑。大家一路走到分叉口,往各自的院子裏去,婉潞住的和周氏住的是緊挨著,聽著周氏傳來的咳嗽聲,婉潞意思意思問道:"五嫂子想是感了風寒?"


    扶著周氏的丫鬟已經答話:"六奶奶,我家奶奶每到春天就會咳嗽一陣,尋過無數太醫,隻說是生我們哥兒的時候虧了身子,除了靜養沒別的法子。"周氏已經咳嗽定了,抬起一張臉笑著對婉潞道:"總還是我底子不好,當年隨家父在邊關的時候沒有好醫生,冬天不小心掉落水裏,沒調理好的緣故,也不是生孩子的時候虧了身子。"


    難怪她看起來有些體弱,婉潞想起自己還有些藥材,剛要說出送些給她,未免又交淺言深,再說趙府這樣人家,什麽好藥材沒有?就止住話,已來到周氏住的院子,門口已有丫鬟打著燈籠出來接,兩人各行一禮各自告辭。


    從周氏院子走過去,再轉一個彎那裏有道圭門,穿過圭門裏麵是個小花園,院裏置滿各種樹木,還有個極闊的金魚池。繞過金魚池有道月洞門,月洞門後就是婉潞的住所。


    剛走過圭門就有丫鬟打著燈籠上前,月洞門後等著的是董媽媽,她接手扶住婉潞:"六爺已經迴來了,喝的有點醉,已安排醒酒湯吃過了,就等著奶奶迴來。"婉潞跨上台階,卻沒有進屋,隻是笑著看向董媽媽:"辛苦媽媽了,夜深了,媽媽也先請安歇。"


    平日董媽媽早就迴家去了,今日是有事才等在這裏,聽了這話行一禮就想告退,猛然又想起一事:"奶奶,李嫂子那裏,要怎麽安排?"已迴到自己房裏再不消端著了,婉潞預備進屋,瞧著董媽媽的臉上帶有絲古怪的笑容:"董媽媽,您是這院裏的老人了,怎麽安排自然您說了算。"


    說著就進屋,董媽媽臉上的神色又變的歡喜,對小丫鬟們交代兩句,這才出門家去。屋內迎麵而來一股酒味,春燕她們剛服侍婉潞解開鬥篷,床上躺著的趙思賢已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她身邊,聲音還有些含糊:"娘子,你為什麽這麽晚才迴來?"


    見他說的話有些孩子氣,婉潞低頭一笑,妝已卸的差不多了,示意春燕她們退下去,這才扶起趙思賢把他送到床上,滅燈安寢。


    喝過了迴門酒,朱老爺和李三老爺上門會了親,見趙思賢斯斯文文,有些話做舅舅的也不好問出口,隻是看婉潞的臉色倒比做姑娘時候還豐潤一些,也就暫且放下心,各自歸鄉去了。


    他們迴鄉的那日,婉潞請示過楚夫人,到他們下處送別他們,見他們各自上了馬車而去,心裏不由升起一些悵惘。趙思賢本要送兩位舅舅出城的,被他們辭了,縱送千裏終有一別,隻要待婉潞好,就算不來送別心裏也高興。趙思賢迴頭見婉潞臉上的悵惘之色,不由伸手拉住她:"走吧,我們迴家。"


    婉潞把手伸到他的掌心,是,迴家。從此後趙家才是自己的家,趙平氏這個稱唿,將伴隨自己終生。


    "母親大人台鑒,兒出閣已近三月,一切安好,母親大人勿念。"婉潞剛把念字的最後一筆寫下,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甜蜜的微笑出現在婉潞唇角,不等那雙手伸過來,婉潞已經轉過身拿筆做個要往他臉上畫的動作:"再這樣,我可要畫你一臉了。"


    輕手輕腳走進來的是趙思賢,婉潞轉身的時候他已經笑了出來,走上前瞧著婉潞寫的信,用手托著下巴仔細思索起來,那話說的嚴肅異常:"不行,我還有事要告訴嶽母,需添上一句。"說完接過婉潞手裏的筆作勢要寫,嘴裏還在念道:"令愛刁鑽不已,小婿苦不堪言。"


    婉潞本還在等著他要說什麽,結果竟是這樣一句,不由啐他一口:"呸,就知道來作弄我,乖乖在一邊等著,等我寫完了找人遞出去,你再過來。"說著婉潞指一指窗下的凳子,讓他坐到那裏去。


    趙思賢依言坐下,婉潞今日穿的是新做的夏裝,石榴紅的輕紗做成的襖,因是在屋內,外麵隻著了件嫩綠的半臂,係了白綾細折裙,想是寫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她的臉上有淡淡的淺笑,大眼不時還轉一轉,偶爾細密的牙咬住下唇,下巴微微往上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此時陽光一照,透著脖頸照進去,那襖好像也變的透明,想起裏麵的無限春光,趙思賢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婉潞身後,裝作看她寫信,嘴裏說的也很光明正大:"我瞧瞧,你有沒有寫信給嶽母告狀,說我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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