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胡忠元,參見陛下。”


    胡忠元表現得極為恭敬,讓人看不出有任何異常,不過皇帝蕭譯心裏卻很清楚,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他的心腹愛將了。


    “胡愛卿,平身吧。”


    “謝陛下。”


    君臣二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隻聽見窗外的狂風唿唿直響。


    西平府的上空陰雲密布,一陣狂吹來,將禦書房的窗戶“咣當”一聲吹開,風聲唿唿,將案頭上的書冊翻了起來。


    蕭譯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臉上的表情比烏雲還要陰沉,終於拿起書案上的一本名冊丟到胡忠元麵前,說道:“一年的時間不到,神鷹軍五品以上武將全都被換掉了,這還是朕熟悉的神鷹軍嗎?胡愛卿,你有何解釋?”


    胡忠元麵不改色地迴答道:“迴陛下,形勢所逼,臣也是迫不得已。”


    蕭譯冷哼一聲,將臉扭到一邊道:“哼,好一個迫不得已。”


    胡忠元道:“微臣知道陛下心裏埋怨微臣台州城之戰時不及時迴撤,然而當時大魏西北軍在一旁虎視眈眈,若是微臣放任西北軍不管,我西涼恐怕一半國土將淪陷敵手,請陛下明鑒!”


    蕭彥霍然又將臉扭轉過來怒視胡忠元,拍案而起道:“胡說八道,隻要我西涼上下一心,土地丟了可以再搶迴來,但人心散了,要如何聚攏?胡忠元,你擁兵自重,妄圖分裂西涼,還敢厚顏說形勢所逼?”


    胡忠元依然麵不改色道:“無論陛下信與不信,微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會反叛陛下,更不會反叛西涼。”


    蕭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幾近癲狂。


    胡忠元被他的狂笑給弄得一怔,心頭不由得湧起一絲不詳的預感,不過仍是鎮定道:“陛下為何發笑?”


    蕭譯笑了好一陣子,劇烈咳嗽起來,咳嗽過後,一張蒼白的麵孔泛起了少許的紅意,怒喝道:“胡忠元,你擁兵自重,以為換了神鷹軍所有的將領,就真能收服十五萬西涼士卒嗎?你以為你的狼子野心,瞞得過天下人嗎?你以為朕就真的奈何不了你嗎?”


    一連三問,咄咄逼人,但胡忠元仍是淡淡道:“大魏和北榮對我西涼虎視眈眈,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事實上胡忠元還真不信蕭彥敢拿他怎麽樣,畢竟他明麵上還是西涼的臣子,這時候蕭彥動他,神鷹軍勢必嘩變,到時候局麵一旦失控,後果蕭彥承受不起。而且如今西涼大亂,誰不想乘機割據一方,就算沒有胡忠元,也會有馬忠元、趙忠元,蕭譯跟本殺不過來。


    出人意料的是,蕭譯突然平靜下來,神色恢複正常,說道:“胡忠元,有一句話你說得沒錯,朕如今病入膏肓,半邊身子都進了鬼門關,是該以大局為重。黃泉路近,朕在鬼門關等你。”


    說完,蕭譯從旁邊拿過來一柄短劍,拔出來把玩著。


    胡忠元終於色變。


    蕭譯手中的短劍,就是胡忠元的隨身兵刃,入宮之前按規矩交給禁軍保管,出宮時才能取迴。而且蕭譯剛剛說的一句“朕如今病入膏肓,半邊身子都進了鬼門關”更是讓胡忠元額頭上冷汗直冒。


    “陛下洪福齊天,必定長命百歲。”


    蕭譯自嘲一笑,正色道:“朕在位十九年,期間不能使西涼國泰民安,反而陷社稷於危亡之中,半壁江山淪於敵手,實在愧對列祖列宗!今朕年老力衰,無能力挽狂瀾,不過朕相信,朕的太子,必定能平定四境,重還西涼一個朗朗乾坤!今日,就讓朕用餘生最後一點鮮血,為我西涼鋪出一條康莊大道!”


    說完,蕭譯拿起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陛下,不可啊!”


    胡忠元喊了一聲,想上前阻止,不過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匕首刺進了蕭譯的心口,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腦中如驚雷轟鳴,一片混亂。


    這時太監林保突然打開禦書房的房門,隨即扯著嗓子尖叫起來:“胡忠元行刺陛下,來人,護駕!”


    蕭譯死了,但胡忠元知道他也活不久了。


    ……


    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驚雷劃破陰沉沉的天空,隨即大雨傾盆而下。


    宮門外,蕭彥和慕驍行兩人站在宮門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事情發生,就在此時,


    “當當當……”


    連綿的鍾聲從宮中傳來,莊嚴肅穆,聽的人心裏一陣陣低沉,不由得悲從中來。鍾聲一直響了很久,宮門內外盡是鍾聲綿綿的迴音。


    等到鍾聲徹底停下後,蕭彥道:“是八十一聲,聖上龍馭歸天了。”


    依照西涼禮製,鍾聲連響八十一此,便是皇帝歸天的喪鍾。


    慕驍行道:“將軍請節哀,陛下雖然歸天,但英名永存。我這就動身返迴川州,按計劃行事。”


    “一切便有勞軍師了。”


    “請。”


    慕驍行轉身走進了漫天風雨之中。


    皇帝蕭譯突然駕崩,蕭彥身為皇室宗親,自然不能離開京城。不過薛重霸並不需要留下,隨慕驍行一同返迴川州。


    整個西涼隨即進入了黯沉的國喪期,近支宗室及二品以上朝臣急速入宮。皇帝駕崩,從出殯到下葬,都有嚴格的禮儀規定,整個朝廷,都圍繞著這件事運轉起來。


    葬禮過後,就是新皇登基,然後將先帝薨逝的喪訊與新君登基的詔書邸傳天下。


    ……


    官道上,慕驍行和薛重霸冒雨趕路,隻用了十二天,就迴到了靈州城。


    薛重霸雖然一路上都跟隨蕭彥和慕驍行二人,但對兩人的計劃並不清楚,於是問道:“軍師,現在我們已經迴到靈州,接下來該怎麽辦?”


    慕驍行道:“我們立即動身去鹽城拜訪一個人。”


    “拜訪何人?”


    “說起來此人還是薛將軍的同鄉,原神鷹軍副將,羅慶豐。”


    “羅慶豐不是早就被胡忠元撤了,現在找他還有什麽用?”


    慕驍行笑道:“胡忠元這一年來雖然完成了對神鷹軍的整編,把軍中的大半將領換成了他的親信嫡係。但正所謂過猶不及,胡忠元如此任人唯親,軍中不可能沒怨氣,我們可以事先說服一批忠於西涼而且被打壓的將領,然後等胡忠元刺殺先帝的消息傳到神鷹軍之時,我們隻要乘神鷹軍人心浮動的機會,讓這批將領出麵穩住形勢,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神鷹軍。”


    薛重霸擔憂道:“可現在神鷹軍的主要將領都是薛重霸的人,萬一他們不服從聖旨,直接叛亂怎麽辦?”


    慕驍行道:“神鷹軍畢竟是陛下的軍隊,他們要是敢舉旗叛亂,士卒們心向西涼,肯定會嘩變,所以他們不敢走這一步。”


    說完又遞給薛重霸一個信封,“薛將軍,這信封裏有你需要聯絡的名單,辛苦薛將軍跑一趟。五天之內,一定要跟名單上的所有人都見一麵。”


    薛重霸接過信封道:“軍師不跟我一起去嗎?”


    慕驍行笑道:“我是魏人,不便參與,況且我還有其它事情要做。”


    “何事?”


    “我要防著神鷹軍某些人狗急跳牆。”


    ……


    蕭譯喪禮過後,傳旨官王藺奉旨出了西平府,一路向鹽城而行。這一路上未掛羽幢未打角旗,行動十分低調,但五十精騎的動靜無論如何也瞞不過神鷹軍的探馬。


    神鷹軍副將胡憲之早就命令手下親兵將從西平府通往鹽城的關口要道全部守住,一旦發現任何京城來使,立即通報。


    進入了神鷹軍的勢力範圍之後,傳旨官王藺頓時感覺路途變得艱辛難行,才到一個小鎮裏休息了一晚上,馬車的車軸就斷了。


    王藺隻得派人去找木匠來修,找了半日都沒有結果,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修了足足兩個時辰,居然沒修好,氣得王藺直想罵人。無奈之下,王藺隻能再買一輛馬車繼續趕路。


    隊伍沿官道行進才不到一天,新買的馬車陸陸續續又出了故障,或是車輪脫陷,或是主軸錯位,最誇張的一次直接斷了主軸。


    此時地處偏僻,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王藺隻能棄車騎馬,趕往下一個城鎮。


    結果第二天,隊伍的坐騎又病倒了一片,不吃不喝,更不願意走路。幸好隊伍裏倒是有人懂得替馬看病,病情不算嚴重,隻是吃壞了肚子,休養個十來天就好了。


    王藺氣得咬牙切齒,進入神鷹軍領地後諸事不順,傻子都知道肯定是有人暗中搞鬼。


    然而生氣歸生氣,路程卻不能耽擱,王藺一咬牙,把剩下的坐騎集中起來,隨他先行,剩下的人留下來慢慢走,隨後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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