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歌緩緩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佯裝自然地撫平了旗袍上的褶皺,低頭間悄然掩下去了眼間的濕氣,才看向麵前的人。


    語氣還是她慣有的柔意, 彎唇道:「你來了啊。」


    夢裏無數次縈繞的聲音現如今真真切切地聽到, 說不出的酸楚和悵然一併暴露在了覃朝眼眶間那丟人的泛紅上。


    憋漲的情緒梗在喉嚨,他強迫自己咽下去, 眼神直盯著麵前人低啞出聲:「嗯, 我來了。」


    他拚了命去渴望得到重逢的運氣不是沒有降臨, 而終是在這一天悉數贈還給了他最好的結果。


    那句迴答像是壓在隨歌心裏的沉重包袱,在不時的鈍疼中猛然間狠狠地戳了進去。


    心裏設想了無數次重逢的場麵,她本以為她已經能理智熟練地應對,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冷靜。


    對於覃朝,她終歸還是愧疚的。


    四年前向偉峰突然出現甚至於威脅要對覃朝下手,隨歌始料未及, 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也不願意拿覃朝去冒更大的風險,親眼看著在乎的人因為自己而陷進險境, 這種痛她不想再經歷,也賭不起,所以選擇倉皇離開。


    對於覃朝而言這種做法無疑也是傷害, 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隻得選擇一種在她看來傷害更小的行為。


    可覃朝迴答的那句話卻讓她突然覺得愧疚更深,也更心疼,哪怕是他恨她想報復她,她也認了,至少不能是眼下她從未想過的樣子。


    若不是一直在找她又怎麽能在再遇的情況下滿含得償所願的酸澀說出他來了。


    隨歌任由著愧意支配,隻覺得似乎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覃朝,所以在那人邁步繞過來像往常習慣那般貼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躲避開了。


    等她反應過來,伸在半空中的胳膊明白地提醒著她,她剛才做了什麽。


    麵前人眸子頓時垂暗,神色帶著受傷地看著隨歌,接受不了這樣的拒絕,也暗自期待著隨歌能像往常那般過來哄哄他。


    眼神間迫切地傳達著一個意思:「阿隨,你不來抱抱我嗎?」


    可隨歌終究是沒能那麽做,收迴視線繞過他走向了會客的沙發邊。


    覃朝雖覺得委屈,可轉念卻又抑製不住的高興。


    四年裏他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隨歌離開的原因,眼下人都在自己眼前了,那些似乎變得不值得他那麽執著。


    隻要隨歌還在,還在他身邊,那比一切都要重要。


    隨歌拿著茶杯遞了過來,盡力語氣平靜道:「喝杯茶吧,時間不早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免透著驅客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腦子裏混亂無比,唯獨有一個想法明晰極了,那便是四年前的一切不能白費。


    覃朝聽懂了,但卻沒順著,反而繼續走到隨歌麵前,出聲道:「我能留下來嗎?」


    隨歌驀然間被這句話勾起了些迴憶,四年前覃朝也是這樣明明學校有宿舍不住,就喜歡往店裏跑,說他戀家倒也不為過。


    可現在顯然不能再像以前,縱使能看出他盡力想迴到過去那樣的生活,可隨歌也明白,不一樣的,一切都變了。


    看清麵前人眼裏的拒絕和疏離,覃朝還是沒設防地被刺了一下,斂了斂神色不情願地接過了杯子。


    一杯水被他喝得極慢,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期間隨歌也不催,也不主動搭話,氣氛到底是讓人心生不舒服,在覃朝看來,兩人還是甜蜜的情侶,這樣的疏離不該發生在兩人之間。


    那杯水終究見了底,覃朝動作間不舍地放下,腦間飛速地想著繼續妥下去的由頭,卻被桌子上那還未收拾的碗筷給斷了思緒。


    「有朋友來店裏?」


    他盯著桌子上那兩幅餐具和隱約能看見殘渣的魚刺,強裝平靜的語氣問道。


    隨歌沒深想他為什麽會問這句話,宋子裕來了店裏是沒錯,可覃朝自來和宋子裕不對付,四年前是四年後還是一樣,沒必要說這麽清楚惹來他不快。


    便沒說實話,迴聲道:「沒有。」


    這話算是徹底觸及到了覃朝,心裏升起的妒意和猜測鋪天蓋地地襲來,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緊繃淩厲。


    不過是朋友而已,她為什麽要隱瞞著不說實話,再往深處他不願意也不敢去想。


    四年的時間,他缺席了隨歌這四年的生活,他可以強迫告訴自己許多都會變,隨歌待他的態度變了,變得疏離生硬,可即使是這樣,他卻死也不願意承認隨歌對他的感情會變。


    「你還是沒學會說謊,我記得我說過,你騙不過我。」


    一句話隱含的意思過多,不知道是單純在說有朋友來隨歌騙他的事,還是更想表達的是別的意思。


    店裏明亮的燈輝落在那人堅挺的肩膀處,愈發透露著堅定和不可撼動。


    隨歌有一瞬間麵對著這樣的氣場竟有些慌亂,記憶裏那個習慣在她麵前纏溺的男孩真的變成了看上去堅不可摧的男人。


    正當她不知道如何迴答的時候,覃朝忽然走了過來,視線落在她身上,腳步也跟著緊逼到她麵前。


    隨歌下意識地想往後靠,可後麵畢竟有店裏的裝飾櫃擋著,她沒後路可退了。


    在距離自己不過一個鼻尖的距離,覃朝停了下來。


    隨歌這才看見麵前人眉骨間橫著的一小段疤痕,許是因為時間久了,顏色淺淺發白,隱匿在眉毛間,沉斂的臉上添了些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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