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仙人已經離開了。”


    綹禾聲音低微,像是怕打擾書桌前端坐之人。


    皇甫語兒機械的點了點頭,麵無表情的臉上分辨不出任何情緒。


    綹禾有些急迫,東離千衍的事情解決了,眼下卻還有另一樁事情必須盡快勸導公主。


    “陛下那邊……”


    綹禾遲疑著開口。


    皇甫元一早便派人來通傳,命公主殿下上朝之前先去禦書房尋他。


    皇甫元傳召了厲兒與蘇珞常的事情相關之人都能輕易聽到消息,眾人皆知今日上朝為的便是妖神之事,所以皇甫元單獨傳召皇甫語兒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甫語兒已經端坐桌前呆愣了一夜,少有反應,直到這時,她才好像終於從惡夢中蘇醒了過來,目光呆滯的緩緩抬起頭,視線直直落在正前方的屏風上,上麵精致繡著的青山綠水使她感受不到一絲自由。


    自她三歲起,這道屏風就擋在她的書桌前了。父皇說,是因為她讀書不仔細,書桌前的窗子使她無法專心,所以便命人抬了屏風來,替她遮一遮那些會讓她分心的事物。


    可笑的是,父皇說為了怕她覺得壓抑,還特意為她挑選了青山綠水的樣貌。


    可他甚至沒問過她喜不喜歡。


    父皇的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綹禾見皇甫語兒沒了反應,隻是呆滯的看著麵前的屏風,心下有些著急。


    她知道公主殿下最不喜歡這礙眼的屏風,若非這是禦賜之物,她早便尋各式各樣的法子將它損毀丟棄了。


    好在皇甫語兒並沒有沉默太久,很快便收迴了視線。


    “寬衣。”


    大抵是因為一夜坐在桌前受了涼,皇甫語兒的聲音中帶著沙啞。


    綹禾大喜,連忙命人為公主梳洗寬衣。


    如今出發倒也不算晚,皇上不會怪罪下來的。


    “公主,喝些熱羹吧。”


    綹禾見皇甫語兒命人撤了早點,還是攔下一碗熱羹送到了皇甫語兒麵前。


    “喝些熱羹,您的嗓子會舒服些的。”


    綹禾繼續勸道,如今時間緊迫,傳禦醫肯定是來不及了。


    皇甫語兒沒說什麽,隻遲疑了一陣,便也順從的接過喝下。


    她身邊,也隻有綹禾了。


    一切進行的還算井然有序,皇甫語兒到禦書房時時辰還尚早,離上早朝還有一段時間。


    “語兒見過父皇。”


    皇甫語兒朝上座的皇甫元行著禮,卻遲遲得不到迴應,隻能認命的以行禮的姿勢站著,不曾顫抖偏移。


    她低下的頭隱藏在陰暗中,失望的閉了閉眼。


    皇甫元若無其事的翻看著台上的奏折,對皇甫語兒充耳不聞。


    禦書房內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隻能將頭越來越放低,生怕自己冒犯到殿內身份尊貴之人。


    良久,皇甫元才終於生氣的摔下手裏的奏章,似乎是看到什麽讓他極其不滿的東西,重重的“哼”了一聲。


    直到這時,皇甫元的視線才終於落到了皇甫語兒身上。


    他上下打量著自己這位從小便是天之嬌子的女兒,不知為何,向來以她為傲的自己如今竟看她處處都不滿意。


    “頭埋的那麽低做什麽?生怕別人不知曉你的怯懦嗎?”


    皇甫元的語氣中滿是怒意,不知是被奏折遷怒,還是他本就不再能夠對禦獸失敗的皇甫語兒和顏悅色。


    皇甫語兒無奈的笑了笑,將頭仰起了些。


    皇甫元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平身吧。”


    “今日我喚你來,可知所為何事?”


    皇甫元發問,卻見下方的女子搖了搖頭。


    他失望的低聲開口,“如今外麵風言風語叫囂,你躲在皇宮避風頭,便真覺得萬事大吉了嗎?”


    皇甫語兒笑了笑,果然是因為此事而來。


    她提起頭看向皇甫元,“那父皇想讓女兒怎麽樣呢?”


    她自小便被教導自己是妖神,萬事她都參照著父皇和母後的計劃,不曾懈怠拖延,無論是抱病上擂台證明自己實力非凡,還是帶著傷幾天幾夜不曾闔眼的批閱奏章,她都不曾抱怨,欣然接受了自己是妖神,就應該如此強悍。


    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自己,她可能根本就不是可抗世間一切的神。


    原來她是個普通人啊……


    皇甫元沒有預料到自己向來聽話的女兒竟然會出言忤逆自己,看向皇甫語兒的眼中滿是失望。


    “你如今,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


    “女兒變成了什麽樣子?”皇甫語兒反問,她看著皇甫元眼底的失望,隻覺得格外諷刺,分明該失望的是她啊。


    她看向皇甫元的眼中漸漸濕潤,“父皇前日還誇女兒溫良恭儉,知書達理,今日女兒便變得使父皇陌生,使父皇不滿意了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聽話懂事變得格外可笑,原來這一切,都不如一個空泛的名號身份重要。


    分明她也曾庇佑百姓啊……


    “皇甫語兒!”


    皇甫元盛怒的拍桌而起,“是誰教你的這麽牙尖嘴利,膽敢出言忤逆自己的父皇!”


    皇甫元隻覺得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兒此刻變得格外陌生,往日分明他也曾嚴厲的批評過她,可她向來謙虛,很少反駁。


    今日她倒是說一句頂三句。


    隻是出乎意料的,皇甫語兒這一次不再開口,隻是朝著他笑了笑,眼底的淚水突然順著臉頰落下,顯得格外可憐。


    笑過之後,皇甫語兒便偏過頭不再看他,任由淚水滑落。


    皇甫元突然被刺痛,暴怒的情緒也被拉迴了一絲理智。


    語兒向來八麵玲瓏,不可能不知道外麵對她的議論已經到了如此高的地步。又怎麽可能心安理得的待在宮內尋求庇護呢?


    她定然是知道的,所以才如此敏感不安,他不安慰反而責怪,倒才讓她難過。


    是他不該……


    皇甫元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錯事,心底的憤怒被愧疚替代。


    有些惴惴不安的望向下方就算是哭也倔強的不願意低頭的女子。


    最終慈父的心思還是占據了上風,他再也無法心安理得的站在上方,提著衣角慌慌張張的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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