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兒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角,“嗯,還挺好看的。”


    尉遲木改今日身著紅色緞子衣袍,袖內隱隱若若現出絲絲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嵌,此刻他分明笑的張揚,卻襯的少年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腰間緊緊係上一條青色纏絲錦帶,顯得他的身子分外忻長,好似一棵橫貫衝天的折枝,柳若扶風,卻偏要剛勁挺拔。


    那日就是這一身豔而不妖的紅衣,讓厲兒見他第一眼就過目不忘了。


    尉遲木改見她笑了,便知她喜歡,所以也心中歡喜。


    “喜歡就好。”他急急忙忙的從懷裏掏著什麽,“來來來,你愛吃的榨菜包子,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著的,還熱著呢!”


    厲兒冷不丁看見尉遲木改遞過來幾個包子,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被逗笑了。


    倒是給情繞氣壞了,“尉遲少爺!新娘子成婚當日是不能進食的!婚服本就緊致,吃了東西顯肚子可怎麽好看呀!”


    這位尉遲少爺是來搗亂的吧!


    尉遲木改卻是不在意的晃著腦袋,“誰規定的成婚當日新娘子不許進食啊?你去問問隔壁那個,你問問他今日吃不吃東西?”


    那小兔崽子晚上還能吃席呢!他好吃好喝的,憑什麽要厲兒餓著肚子!


    尉遲木改滿臉不屑,“再說了,今日成親本就是走個過場,又不是真的將厲兒嫁出去,哪那麽多規矩?就你們家公主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她今日就是將一頭牛吃下,身材也不會走樣半分!”


    厲兒被他這浮誇的比喻逗笑了,“你會不會說話?”


    尉遲木改立馬又討好的遞上了自己的包子,厲兒起了個大早,一直在被折騰,本身也早就餓極了,此刻聞見自己喜歡的鮮香,倒也不想管那麽多了。


    況且,尉遲木改雖然誇張,但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所以她毫無負罪感的接過吃了起來。


    尉遲木改就蹲在她身旁笑著看她吃,“小厲兒,我跟你說,我今天早上去買包子真的特別誇張,現在才卯時一刻哎!那包子鋪排的隊就已經五百米開外了!還好我去的早,才排了半個時辰。照這個排隊程度推算,我都懷疑這個老板子時就得開門賣包子!不出三年,他肯定能成為皇城首富啊...”


    厲兒一邊慢慢悠悠的啃著包子,一麵聽尉遲木改聲情並茂的跟她講這些有的沒的,心裏原本還有些忐忑在此刻也被拋之腦後了。


    隻不過,光吃包子有點噎...


    吃著吃著,厲兒的速度就變慢了。


    尉遲木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才突然驚醒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子。然後又從懷裏掏出了什麽。


    “我都忘了,怕你噎著還給你買了粥,先前還有些燙我就打算等你吃完了再拿出來,現在溫度正好。”


    尉遲木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粥盒打開,又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個小勺,遞到了厲兒手中。


    厲兒目瞪口呆,“你懷裏是有個百寶箱嗎?”


    尉遲木改沾沾自喜的伸了伸胳膊,“那可不,小爺我厲害著呢!”


    厲兒又被逗笑了,這小子耍寶確實厲害著呢!


    低頭淺淺舀了一口粥,一嚐便知裏麵加了許多白糖,甜的滲入心口,卻又不至於膩。


    是厲兒最喜歡的味道。


    眼睛亮晶晶的,有些驚訝的看向尉遲木改。


    他大概也是有些做賊心虛的,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後的情繞,發現她正躲得遠遠的,選擇眼不見心不煩,這才湊到厲兒耳邊小聲嘀咕。


    “趕緊喝,被無憂發現我就死定了!”


    厲兒其實並不是特別喜歡吃甜的,可若是碰上白粥,她便一定要在其中加上許多糖才得以下咽。無憂哥哥先前原本也是默許的,可自從她有一天說了一句牙疼後,她的所有吃食都需得嚴格控糖,尤其是白粥。


    厲兒被甜的暈乎乎的,隻覺得幸福的緊,又因為心虛,愣手愣腳的端起小盒子便喝了起來,不大的盒子堪堪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顯得她乖巧極了。


    尉遲木改見狀滿意的笑了笑。


    害得是他!


    “公主殿下!無憂殿下命奴婢來為您送一些吃食。”


    門外突然傳來的通報涉及敏感人物,嚇到厲兒突然被淺淺嗆了一下,顧不得順氣便麻溜的將粥放下,隨手擦了一下嘴,坐的乖巧端正。


    尉遲木改也嚇得不輕,好一番手足無措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得幫忙打個掩護,這才慌慌張張的起身轉過來看向門口。


    端著吃食進來的情繞愈發無語,尉遲少爺胡鬧便算了,怎麽連無憂殿下也在這個時候送了吃食過來啊?


    他們男人到底懂不懂女孩子需要美麗啊!


    進門時冷不丁的看見屋內的兩個人無比端莊,尉遲木改還神情慌張卻又故作鎮定的站著,這讓情繞心裏有些詫異。


    孩子靜悄悄,肯定在作妖!


    她突然覺得有些頭疼,端著食盒放於厲兒桌前,隨後又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妝容和服飾,確保沒什麽問題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兩個家夥在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厲兒也隻能乖乖巧巧的任人擺布,被掐著小臉搖來搖去的,見將方方麵麵都看了個遍的情繞眉頭皺的越發緊張,她也害怕的抿了抿嘴。


    好在情繞已經心累了,既然新娘子表麵還完美無比,那她也就懶得管她在作什麽妖了,她不想看見那些會破壞她作品的食盒。


    是以,在她確保厲兒沒什麽問題後,她便又一次躲得遠遠的了。


    見粥沒被注意,厲兒和尉遲木改對視了一眼,這才放鬆的笑了起來。


    尉遲木改打開了枯朽無憂送過來的食盒。


    “你別說啊,這無憂殿下跟我倒還是挺默契的,都怕你餓著啊!”


    尉遲木改笑的輕快,言辭語調中卻有些陰陽怪氣的,隨手拈了一塊桂花糕丟進了嘴裏,果然不甜。


    厲兒則重新捧起了那碗粥,“哥哥如今在忙什麽呢?”


    她都要出嫁了,怎麽都不過來看她一眼的?


    尉遲木改桂花糕還沒咽下去,有些口齒不清,“這個時候,他大概還在對流程吧。”


    尉遲木改買包子迴來的時候倒是碰上了枯朽無憂在門口的,但他也隻是順手往他懷裏丟了兩個包子,並沒看他在做什麽。


    何況現在也過去一段時間了,枯朽無憂在做什麽他怎麽可能清楚,所以隻能隨口胡謅了一個。


    說著說著將糕點咽下,又是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看向厲兒,“你以為誰都跟我一樣不守規矩?除非到了送你出門的時候,在此之前無憂是不會出現在你麵前的!”


    他猜到了厲兒問這個問題就是想知道枯朽無憂會不會來看她。這也就說明,她並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這麽冷靜淡然,其實她也是有點害怕的,對吧?


    突然有些心疼起了眼前這個因為喝了甜粥而笑的明媚的小丫頭。她分明還比自己小幾歲,身上卻已經背上了無數個重擔。


    這樣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既是名滿京城的國母娘娘養女枯朽公主,也是殺伐果斷令人發指的天下第一樓樓主。無論麵對的是何種情形,她都表現得淡然自若,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成熟而又遊刃有餘的樣子,可怕的讓人心疼。


    厲兒聽見尉遲木改的話,心頭突然堵得慌,變得有些難受,眼角也不可避免的酸澀了起來,濕的讓她生疼。可卻也隻能硬生生的忍下,抬頭依舊笑的明媚。


    可她心裏不暢,總覺得難過...


    甜粥入人心,卻不解心中苦...


    尉遲木改丟下手裏的糕點,突然定定的看著身旁的厲兒。


    她盤坐在落地的椅上,一件素紅色裏衣倒是規規整整,外穿一襲深紅色拖地吉服,上繡著幾隻祥瑞神獸,袖子上也隱隱約約透著幾朵牡丹,不過十五歲的小丫頭被襯的高貴華麗。一朵牡丹印跡綻放在眉心,此刻隨著她的動作舒展著,倒真有麵上開花的精才豔色。


    三千發絲用幾把金色珍珠發簪綰了一下,原本垂順的披散在腰後的發絲盡數收起。又鬆鬆垮垮的從發頂傾瀉下幾條妖的豔麗的紅色錦帶,徑直垂落倒腰間。如此一看,倒是更顯得她原本就孱弱的腰肢不盈一握。


    細看之下,厲兒今日竟也和他相襯極了。眼中波光嶙峋,閃過些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枯朽夜曦...


    心中突然顯現出這四個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厲兒...”


    “嗯?”


    望見女孩撇過來的目光,尉遲木改喉結不受控製的上下滾動了一番。


    又突然偏過頭不去看她。


    掩飾的輕咳了兩聲,“咳咳...那什麽,就是你穿紅色沒我好看,下迴別穿了。”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在講些什麽混話,有些懊惱。


    厲兒果然捕捉到了他說自己醜的關鍵詞句,一張粉妝玉砌的小臉立馬就耷拉下來了。


    抱著手臂笑裏藏刀的看著他,“是,你穿的好看,要不這新娘子你來當?”


    尉遲木改心虛的笑了笑,“嗬嗬嗬...我...開玩笑的...好看,你特別好看...”


    笑死,厲兒真的能做的出把他按這當新娘子出嫁的事!


    ……


    尉遲木改說對了,直至申時送厲兒出門之前,枯朽無憂都再沒有出現過。倒是尉遲木改,說著家中也無長嫂幼妹與她相伴,看她可憐,便大發慈悲的陪了她一整日。


    故而枯朽無憂一進門便看見了兩道紅的刺眼的身影在打打鬧鬧的。


    突然有種想把尉遲木改扔出去的衝動...


    “見過無憂殿下。”


    情繞見來人心下一驚,立馬畢恭畢敬的行禮,同時也大聲的提醒著正在吵架拌嘴的兩人。


    不過她隨即又是心裏一喜。


    公主殿下完全沒有自己即將出嫁的覺悟,她都看這倆人鬧騰一整日了都無可奈何,眼下見終於有人能治他們,自然是鬆了一口氣的。


    情繞一開口,打鬧的兩人終於停止了動作,整齊劃一的朝門口看過去。


    厲兒率先反應過來,看向枯朽無憂的眼睛都亮了,立馬乖乖巧巧的甜甜喚了一聲“哥哥”。


    方才怎麽也安不下來的心,好像在這一刻終於平靜了。


    枯朽無憂溫柔的點了點頭,行至她的椅邊細細打量著她。


    小丫頭今日果然很漂亮,讓他有些不舍的嫁了...


    其實他並不是守規矩,早些時候,他也是想來看看她的。隻不過是知曉自己萬不可能舍得將她嫁出去,故而特意不敢過來看。


    他在外麵做了整整一日的心裏建設,才終於說服自己。


    溫柔的揉了揉她打理整齊的頭發,“明日早上想吃什麽?”


    厲兒看著枯朽無憂溫柔的眸子,突然有些疑惑。


    明天早上吃什麽?


    哥哥,也並不想自己嫁出去吧...


    突然也釋懷了,抬手撒嬌似的抱著他的手臂,早晨時甜入心尖的滋味讓她無法忘懷。


    “哥哥,我可以喝甜粥嗎?加好多好多糖的那種!”


    “你今日早晨不是已經喝過了嗎?”


    枯朽無憂似有若無的撇了厲兒身後的尉遲木改一眼,嚇得他害怕的縮了縮腦袋。


    要近厲兒身的東西,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是什麽。


    厲兒也心虛的笑了笑,“哥哥知道啊...”


    就知道尉遲木改這小子不靠譜!


    枯朽無憂見厲兒的快樂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去,愉悅的笑了笑。


    將小丫頭的下巴抬了抬,“明日早些起床,晚了甜粥就涼了。”


    厲兒聞言,小腦袋“噌”的一下就又昂揚了起來,“哥哥說真的?”


    枯朽無憂無奈的點了點頭,“真的。”


    得到肯定迴答的厲兒歡唿雀躍,穿著沉重華服的手高高的揮舞著,惹得眾人笑出了聲。


    左右不過是在隔壁,便是今夜迴來吃飯都是小事一樁。


    諒隔壁那家夥也不敢欺負厲兒。


    所以直到厲兒被枯朽無憂牽著出了府,她的嘴角也依舊是高昂著的。


    枯朽無憂平靜的望著接親的戚硯簡,臉上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笑意。


    “戰神大人,我府上的茶,可不好喝啊。”


    接過枯朽無憂遞過來的紅綢時,戚硯簡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威脅。


    夜曦府上的茶嗎?


    眸色暗了暗,他記得先前過蒼曾跟自己說過,前幾日東離千衍便是在他府中飲了一杯清茶後便把自己關在寢殿裏至今閉門不出,且方圓幾裏都不許人際出沒。倒是他手底下有探子查出,東離千衍寢殿內日日有淒厲的嘶吼傳出,還時不時會有些摔東西的聲音。


    意味深長的看了枯朽無憂一眼。


    所以,果然是他?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尉遲木改便推著枯朽無憂退至門內,平靜的注視著他。


    戚硯簡隻好上馬。


    由於兩人的府邸挨得很近,所以戚硯簡需得接著厲兒繞城一周再行迴府。


    啟程時,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暗處似乎多了許多人。看這架勢,大概是枯朽無憂特地派來保護厲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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