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大著膽子問:“小姑娘,你,你認識她?”


    要不怎麽會提到“爸爸”?


    薑且沒有迴答。


    她朝井裏彎了彎身子,手伸向下方。


    幽涼的空氣纏上來,一隻青灰色的潮濕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那是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又瘦又小,不到五歲。


    她身上濕噠噠的,手裏捏著用來玩耍的塑料袋,純黑色的眼珠直勾勾的看人。


    “你真的能幫我找到爸爸嗎?”


    空氣溫度驟降。


    燥熱被寒冷的氣息取代,周圍的大爺大媽不約而同地發冷。


    薑且的手在她頭頂拍了下,勾了下唇,“能,跟我走吧。”


    康訓拿攝像機的手抖得厲害。


    以肉眼,他看不到小女孩。


    可是攝像頭中,有一個非常模糊的虛影跟在薑且身邊。大致能判斷出哪裏是頭,哪裏是身子。


    之前不是沒經曆過大陣仗,可他還是忍不住害怕。


    薑且迴頭看了他一眼,“她不傷人。”


    “她怎麽不傷人了。”有人嘀咕,“那幾個工人,還有楊老板,不都是因為……”


    “她是主動攻擊的嗎?”薑且反問。


    說話那人仔細一想。


    好像……不是?


    他們都是因為填井,才遭遇血光之災。


    大家目送兩人離開,直到看不到蹤影,一位遛狗的阿姨開口。


    “剛剛那位小姐說要帶那啥去找爸爸,對吧?難不成是孩子她爸,把人扔下去的?”


    “不可能,哪有那麽狠心的父親。”


    “咱們小區有一半的住戶,都是以前村子裏拆遷的,大家聽說誰家死過女兒沒有?”


    “沒有,倒是老吳家丟過一個女兒。”


    “老吳是誰?”


    “你後搬來的不知道,老吳以前是個殺豬匠。後來為了多賺錢找女兒,改行養豬去了,沒想到還真成了大老板。”


    大老板,自然不會住在這個傷心地。


    老吳的養豬場規模不小,事事親力親為。


    早上七點過,得知母豬產仔的他,匆匆趕到養豬場,幫著獸醫一起接生。


    血腥味染了一身,他在員工浴室衝了個澡。


    正準備迴家,門衛打來電話。


    “吳哥,有個叫薑且的人說,知道你女兒的下落!”


    老吳找了女兒十六年,不會放過任何消息和希望。


    他利落的拎上東西,握著手機往外走。


    “你讓她稍等,我馬上就到。”


    剛掛斷,又有電話打入。


    是認識的馬警官。


    馬警官:“昨晚上在家園小區抓到了一個人販子團夥,我已經通知佳園路分局的同事了,馮俊正過去指認的路上。”


    “好,我這邊有點事,處理完我馬上就過去。”


    老吳掛了電話,嘴角抑製不住的勾出一條弧度。


    一下子來了兩個好消息,這次肯定能找到女兒!


    他一邊走,一邊給妻子發消息。


    養殖場門口,穿著白裙子的長發女人,安靜立在那裏。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拿手持攝像機的,大學生模樣的青年。


    老吳疾步走過去,“您好,請問是您知道我女兒的下落嗎?”


    “是我。”薑且轉過身。


    四十多歲的男人,比同齡人蒼老很多。


    薑且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真相。


    老吳笑了下:“隻要線索真實,我會支付您一筆錢作為迴報。”


    “不用。”薑且的手掌在腿側動了動。


    就像在撫摸什麽。


    她說:“我把她帶來了。”


    老吳的笑容褪去,四下看了一圈。


    這裏就隻有他們三個成年人,哪來的小孩子?


    老吳有些惱怒,“這位小姐,您的玩笑並不好笑。”


    薑且歎了口氣,撕掉防水創口貼。


    用力一擠,幾乎要愈合的傷口裂開。


    新冒出的血珠,被她迅速抹到老吳的眼皮上。


    老吳以為遇到了神經病,急忙後退幾步。


    正要破口大罵,女人突然念咒。


    “神光出遊,天地我通,速開天眼,急急如律令。”


    神經病,哪裏來的神經病!


    老吳欲抬手擦掉眼皮上的血,指尖被什麽碰了一下。


    他低下頭,掌心裏多了一隻灰白色的小手。


    老吳怔怔地移動目光,視線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那雙無機質的純黑色眼球,詭異陰森,鼻子長得很秀氣,有寒氣從小女孩的嘴裏冒出來。


    這不是一個活人。


    “朵朵……是朵朵……”


    老吳雙膝發軟,跪在小女孩麵前,“朵朵。”


    “爸爸,你為什麽不去找我呀……”小女孩輕輕地說,“你不是說,不管我在哪裏,你都能找到我嗎?”


    這是老吳以前和女兒玩捉迷藏時說的。


    他顫了下,用力將孩子抱入懷中。


    “對不起,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對。”


    不管是那冰涼的體溫,還是女兒毫無變化的外貌,都在告訴老吳。


    他的女兒已經死了。


    老吳撫摸著女兒冰冷的臉,“對不起,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康訓看得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了。


    老吳哭得撕心裂肺,小姑娘卻無法理解這份痛苦。


    在她看來,找到爸爸是件高興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等老吳停止哭泣,薑且才開口,“她的屍體還在井裏。”


    老吳抹了把淚,緊緊攥著女兒的手,舍不得鬆開。


    “什麽井?”


    “家園小區大門外的井。”薑且說,“她之前一直留在井裏。”


    “不可能,朵朵怎麽會在井裏!”


    老吳激動的說,“朵朵明明是被人販子拐走的!還有人看見了!”


    就算是死,也應該死在其他地方。


    “誰看見了?”薑且問。


    “當時村裏一個叫馮俊的孩子,跟朵朵一樣大。”


    “那除了他,還有別人看見朵朵被拐走嗎?”


    薑且又問了第二個問題,“村子裏的路當時應該不好走吧,人販子是怎麽在瞬息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又是怎麽避開村民,潛入你家帶走孩子的?”


    老吳被問住了。


    十幾年前村裏都是棚戶房。


    各種小路縱橫,又沒有監控。


    馮俊說他親眼看見,有人鑽進吳家帶走了朵朵,大家深信是熟人作案。


    老吳意識到,薑且是在提醒自己。


    “你的意思是,馮俊在撒謊?”


    可當時的馮俊隻比朵朵大幾個月。


    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為什麽要撒謊?


    老吳瞪大的眼睛裏爬上了恐怖的血絲,戾氣衝衝的鬆開女兒,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是他!是他殺了朵朵!”


    “馮俊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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