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崇銘皇帝繼位以來,東陸對於南北商貿的發展尤為重視,不僅製定了一係列規範集市的新規,還一定程度開放了邊關,讓一些膽子大的商隊能夠去往東路以外的地方開展貿易。


    南域是東陸板塊上最南邊的區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邊關往南便是一大片不可知的地域,與蒼穹海相鄰,又與妖獸大陸隔海相望。新商道興起以來,一些膽大的商人得此機會探索那片未知的疆域,在危險當中牟取暴利。


    錢五福的商隊很氣派。


    五十多人的隊伍帶著六十多匹載貨的好馬,其中走商三十七人,商隊自帶的護衛十一人,錢五福和華俞兩人為商隊頭領,他倆也是寧殷此行的雇主。


    這樣的隊伍已經稱得上規模龐大了。


    他們從遙遠的南邊歸來,在南城修整,此行要繼續往北返迴興安城。經過這些時日的調整,商隊裏的所有人都恢複了精神,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已經整備完畢,列隊準備出城去。


    “這麽長的商隊,又是內地來的哪家大人?”


    南城人流複雜,趕早出城的人也不少,見到這般規模的商隊,一名帶刀的兇樣大漢忍不住快口調侃道,他身邊的同夥也滿是好奇地打量著這支隊伍。


    錢五福現在深知南城這地方的複雜,膽小的他不想和陌生人多說話,瞧見這些麵相不善的人當即遠遠地繞開。


    “大人,這是要迴內陸嗎?路途兇險需要雇人護衛嗎?”


    大漢看見領頭的錢五福一臉慫樣,當即開口大聲問道,打量著商隊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這支商隊攜帶的貨物不少,中間兩輛馬車還用黑色的厚實幕布遮掩著,讓人無法看出運載著什麽東西,不過既然有這麽多人護衛,定是裝著寶貴東西。若是能從這些有錢的商人身上討些好處,那自然是極好的。


    錢五福心頭一顫,這幾日的經驗教訓告訴他不要隨意搭理這些陌生人,隻是遠遠地笑了笑,沒有迴答大漢的問話。


    “這死肥豬……”大漢心中忽生不悅,竟然敢無視自己?剛要伸手攔住正在通行的商隊,卻被身後的同伴拽住了。


    “怎麽迴事!”


    大漢怒氣上臉,就欲發作,身旁的同伴麵露懼色,紛紛怯怯地指著前方。


    天色尚早,街邊的路燈還亮著,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有人緩緩走來,他牽著一匹高壯的駿馬,身形有些瘦削,背後還背著一個大大的匣子。


    “寧殷……”


    大漢一眼就認出了寧殷,胸中的怒意瞬間退去,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摸了摸鼻子然後知趣地往後退了幾步。


    寧殷一身簡單的黑色短衫,頭發被他簡單束在腦後,看起來頗為幹練,全身上下除了右臂上戴著一小塊護甲,再無防具。


    “寧兄!寧兄!在這兒!”


    心驚膽戰的錢五福見到寧殷終於出現,當即朝他招了招手,臉上流露出喜悅的笑容。


    “我可想死你了!”


    在錢五福眼裏,寧殷就是他的救命人,他知曉寧殷在城裏的威名,而現在他被自己花錢雇了下來,隻要有他在這裏鎮著,城裏那些雜七雜八的角色肯定就不敢再來騷擾了。


    “錢老板來得挺早啊……”


    收人錢財,替人辦事。麵對自己的雇主,寧殷也表現出幾分客氣,應聲笑了笑。


    先前還麵露兇樣的大漢見到寧殷走近了,原本就長著不是一張善麵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身後跟著的其他人也在這時識相地挪到了一邊。


    這是他們見到寧殷最正常的表現。


    寧殷朝著這邊直直地走了過來,大漢自知今日是躲不過了,隻能在心裏暗歎今天實在是倒黴,旋即在嘴邊醞釀著該怎樣向走過來的兇神打招唿。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路過身旁的寧殷就伸手拍了拍大漢的肩膀,輕聲說道:“替我向黎老爺子問好。”


    本以為寧殷會像之前那般用刀抵著他的脖子大放厥詞地說出“這單老子接了,你一邊兒玩泥巴去”這樣的話,卻沒曾想今日的寧殷如此平和?


    反應良久,大漢才猛然迴過神來自己不是在做夢,當即扭頭看去,那確實是寧殷沒錯。心中納悶,憋了老半天方才整出一句:“祝寧兄此行順利!”


    寧殷聞言並沒有迴頭,心裏疑惑著這貨怎麽今天這般熱情了?不過他也隻是擺了擺手以示謝過。


    其實寧殷隻是昨晚沒睡好,現在有些困得很,哪有心思嚇唬這些人。


    吆喝住自己的馬,寧殷揉了揉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這支正有序出城的商隊,很快,錢五福湊到了寧殷身旁。


    “吃早飯了嗎?”


    不等寧殷迴答,順勢就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袋包裹塞到了寧殷手裏,熱乎乎的,寧殷鼻子尖,聞出來這是東大門轉角那家攤上的肉炊餅。


    這胖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裏卻是精細,在這支人數眾多的商隊當中,寧殷也就看著這個說話和和氣氣的胖子比較順眼,至於那位華老板,身上太多的尖銳,不好打交道。


    “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華俞這時也牽著馬靠過來,看到寧殷隻是孤身一人前來,旋即嚴聲問道。


    得,還真是說曹操就曹操到。如果說錢五福是麵相油膩但還語氣和善,那麽華俞大概跟他完全是兩個極端,長得一副東陸商人頗為典型的尖銳刻薄樣貌,語氣也總是透露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氣息,尤其是下巴上那縷灰白的胡須,更讓這張臉增加了幾分奸佞。


    “別急,都在路上呢。”


    寧殷笑著迴話,大大地咬了一口手裏的炊餅,他早已將人員安排妥當。


    說話間的功夫,清冷的街巷中突然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有人牽著馬走來。


    那是一匹精壯高大的黑馬,不論是體格還是氣勢都比寧殷手裏這匹馬好上許多,絕對是一等的好馬。而那牽馬迎麵走過來的人影確是有些古怪,一身簡單的輕甲裹身,外麵卻還罩著一件寬大的破布披風,披風上甚至還有幾個破洞,有風拂來,男人披肩長發吹起,顯露出那張清瘦的臉。


    他隻身走過來,卻讓人感覺到了些許的壓抑。


    “想必二位在南城停歇的時日也打探過這裏說得上名號的人物,這牽著大黑馬走過來的家夥正是這一帶有名的角色,喻長歌。”寧殷一邊吃著熱烘烘的肉餅,一邊說道,“黢甸高馬,銀月長槍,馬上功夫十分了得。”


    錢五福聽著,探頭細細望去,不禁疑惑起來:“不是使槍的嗎?槍呢?沒帶?”


    “背上的袋子裏裝著呢。”寧殷抹了抹嘴上的油,“隨時拎在手上得多累啊。”


    錢五福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倒是一旁的華俞似乎依舊有些不滿意:“就你倆?”


    “商隊這次要走的是歸離路,遠比常規道路更加危險,人手可不是多多益善,”寧殷倒也沒有直接反駁華俞的想法過於天真,而是露出讓兩位老板都寬心的笑容,“我有我自己的護衛方式,別的人手在進入歸離路之前都會趕到,兩位大可以放心。”


    話說到這兒,一臉冷淡的喻長歌走到跟前,問道:“還是老方法?”


    喻長歌隻是看著寧殷,對錢五福和華俞兩位老板視而不見,仿佛這倆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寧殷點點頭,將自己的安排告知給他:“我們從積逐平原進入歸離路,這樣可以節省些時間,大道上我已經提前放出了消息,若是還有人攔路,直接清理便是。”


    喻長歌臉上並無神色,那張清瘦的臉上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聽到寧殷的安排嗯了一聲,而後便牽著馬跟著商隊出城。


    還真是有個性,硬是將站在一旁的兩位老板當做了空氣。


    “兩位收拾妥當了嗎?”寧殷倒是反過來催了一句。


    錢五福哈哈一笑,早就已經準備妥當,笑嗬嗬地暫別寧殷後直接跟著商隊一起出城。華俞則是坐在隊伍中的一輛馬車跟前,身旁跟著昨日見過一麵的駱懷,後者手裏抱著樸刀,在華俞的安排下點頭迴應,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守著。


    這是商隊唯二的兩輛帶有車廂的馬車,馬車看上去很普通,裏麵不坐人,而是載著貨,外麵罩著一層厚厚的遮靈布,寧殷留意到這兩倆馬車的不同,想感知一番車裏麵裝載著什麽,卻發現遮靈布隔絕了一切氣息。


    “嗯?”


    寧殷心中暗暗驚疑,這馬車裏究竟載著什麽東西,還用上了這等隱蔽手段。


    “咳咳!”


    似乎是注意到寧殷的目光,駱懷故意咳嗽了兩聲,提示寧殷不要隨意亂動,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注視著寧殷。


    “你們隻管負責帶路,這兩倆馬車裏裝著很重要的東西,我們商隊護衛會親自照看。”駱懷冷冷地說道,言外之意是讓寧殷不要隨意靠近這兩輛馬車。


    寧殷眉梢一挑,自是知趣,露出明白的神色,不再停留,跨上自己的馬也出城去,心中卻在暗歎:“看來孫師說得沒錯,這夥人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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