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的自己對生命充滿敬畏,對修道這個圈子也充滿敬畏,他沒有囂張跋扈,也一直讓自己張弛有度,讓朋友多一點,讓敵人少一點。


    可是即使如此,他最終還是沒有逃過命師的宿命,能改他人的命,卻無法左右自己的命。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這他山之石,也不是他自己所有。他沒有想到,自己身上可被人攻的弱點,會有如此之多。仙術要是無敵,仙人何至於隕落?那不死的伊落瓦小矮子,要是真的不死不滅,何至於被他馴化......


    還是那個轉輪境,轉輪境若是凡物,蘇道修怎麽會拿著去崇都對付仙人?


    而他隻是學了仙人的一門術法而已........


    那個杜老魔自斬踏入輪迴,他該深究的,畢竟他的命術就是偷師杜老魔,命師七藝,他隻會一門封,怎麽就會認為自己能嚇破杜老魔的膽?


    簡曉黎呢?包子精下次見麵,還能記的他嗎?


    想到包子精,他的胸口又有些陣痛。他一直在逃避一些很現實的問題,也不願意去深挖。


    現在包子精沒了,這些念頭不受控的出現了:遣織、沉音龜、涅生石,仙人之物為何簡丙壽全部交給簡曉黎一個失去雙臂廢人?


    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觸碰業火,竟然隻是失去雙臂,以他親自的經曆,業火焚燒一個修道者的軀殼都在瞬息間完成.....


    而他如今活著,沒有被轉輪境扯入輪迴,他還是該感謝他的馬蟬,馬姐姐說他的命是她的,這句話直到現在都是真的,馬姐姐給他留了一扇門,給他留著一盞燈,讓他從輪迴道中得以跳出,他還是他。


    去鰱台重新做迴自己?還是去函西再次炫耀他王者歸來?


    不,他真的沒有這份心境,裝睡也睡不著。


    簡曉黎就是胡文貞,那個讓他擁有一枚咒器沒人敢惹的胡文貞。


    胡文貞在綏原出現,不盯著道監台,隻是執著的斬殺了禦屍門的白延肅,兩儀閣的翟長槐,還有那個不死人何星浩,之後就一走了之。


    函西的不平事那麽多,函西的敗類那麽密,不該隻有兩儀閣的這三個敗類,而且這三個敗類,有隨時壓垮道監台的能力。


    為何不殺知覺老道?那個老家夥更該死,可是胡文珍卻視而不見。


    這些問題,在簡曉黎說那句對不起時候,他當時就懂了,但他自己故意不去琢磨。


    簡曉黎姓簡,道監台魁首也姓簡。知音觀雖然是兩儀閣的附屬宗門,可是知音觀千秋堂的老鬼,紮堆投胎簡家......


    所以簡曉黎,就是道監台最強的大殺器,專門用來平衡兩儀閣......


    強行終止了迴憶,心中默默對自己說:人生不是倒著來,重來一次,我還是那麽做,我該放下,我也必須放下。


    “嘩啦嘩啦”


    安休甫旁邊木桶,傳來一陣攪水的聲響。


    轉頭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孩拿著抹布在木桶裏洗抹布。


    這是蒲老仙的記名弟子,跟他身份一樣,叫馮書藝。


    馮書藝把抹布擰一下,快速彎腰擦拭安休甫身後的長廊。


    安休甫看到馮書藝幫忙,不自覺的咧嘴笑,馮書藝轉頭瞪一眼安休甫,


    “傻子,笑個屁啊,快點擦!”


    安休甫笑著彎腰從桶裏撈起一塊抹布,繼續擦拭長廊。


    安休甫傻笑,是因為這個女娃叫馮書藝,而他有個好朋友叫洪書義是一個中年大叔,是一個醫生。


    走廊另一側很快走來蒲老仙,這蒲老仙從長廊走來時候,每路過一根立柱,都會用右手拍打一下,他手上的扳指會跟立柱撞擊發出輕靈的,“叮——叮”聲。


    蒲老仙身後跟著一對中年夫婦。


    馮書藝笑嘻嘻的衝著蒲老仙打招唿,“師父,你迴來了?”


    蒲老仙,“我沒有出門啊。”


    馮書藝把手裏抹布朝著木桶內一扔,雙手在衣服上擦拭,笑著說道,“師父,你神機妙算,真的有貴客登門。”


    這話沒頭沒腦,但這是一種高明的馬屁。


    蒲老仙笑著點頭,“別在這裏忙活,給貴客去泡壺茶。”


    馮書藝小跑去服務貴客了,等蒲老仙帶客人消失在走廊後。


    亭台中打牌的三個人中,周婷陰陽怪氣說道,“馬屁精,看著就惡心。”


    周婷長的很大氣,大臉大眼,但性格卻沒有長相那麽大氣。


    跟這裏所有人說話都陰陽怪氣,除了大師兄焦東傑。


    周婷又衝著安休甫喊道,“我說你,你屬驢的?擦抹一上午了,你不累啊?”


    安休甫衝著周婷問道,“師姐,要不要我給你也沏壺茶?”


    周婷綁著的臉露出一抹笑,但這個笑馬上收斂,又裝出一副刻薄模樣。


    一個身材健碩的胖子起身,“馬屁精二號,你去把師父門口的垃圾桶倒倒,順便給我買包煙迴來。”


    這個男人叫遲南平,也是一個記名弟子。


    這道觀中,除了焦東傑這個大師兄,其他人都是記名弟子。


    這些記名弟子進入明宿觀原因各不同。


    周婷是小時候溺水,死而複生,之後一直被一個水鬼糾纏,所以拜入明宿觀學藝,遲南平是被他老爹的前妻索命,至於馮書藝,天生招鬼體質,動不動就被鬼附身。


    命宿觀記名弟子更換頻率,差不多跟駕校同頻,多數人來個把月就離開了。像周婷、馮書藝、遲南平,還有那個死去的白靈,在命宿觀算是老前輩。


    白靈是生是死,留在這裏的幾個人不知道,也沒人過問。這裏的人際關係,就如那駕校的學徒,離開駕校那三分地,誰也不認識誰。


    安休甫抹布放下,靠著走廊一根立柱取出煙盒,點燃一根煙,吸兩口,這才說道,“師兄,把之前的煙錢和飯錢給我結一下,最近兩周,三條煙,八份蓋飯,一共三百九十二。”


    三個人本來在鬥地主,安休甫的話如一個炸雷,刺穿著房簷落下的雨聲,直奔那打牌的三人。


    遲南平聽到安休甫話,拿著一把牌猛然抬頭,凝視安休甫三四秒,臉上先是出現笑,很快又晃動腦袋收斂笑,緩緩站起身衝著安休甫說道,


    “你說啥?哥哥我沒聽清。”


    這新來的小崽子,竟然跟他要錢,這明宿觀近一年進來的晚輩,哪個不主動孝敬他這個二師兄?


    安休甫,“你說你手頭緊,我才沒有跟你急著要,三百九十二,兩塊我不要了,你還我三百九。”


    安休甫的語氣不急不緩,眼神平靜看著遲南平。他從來不自詡城府深,也不對任何無理要求妥協,更不會給委屈求全找一套‘胸懷和格局’的托辭。


    他是真正的善人,隻要力所能及,會幫助這個社會教育每一個不想講道理,不懂做人的人走上正道,讓好人的損失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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